房门一关,面对老婆还在医院的他,那女人竟红唇微启,明眸含波,突然跨前一步……对此,他毫无精神准备。他想到了,在这个时候应当把控住自己。但是他最终没有。...
2025-10-19 0
车窗外,云城的轮廓在暮色四合中渐渐清晰。
路灯一盏盏亮起,像一串串被岁月磨得温润的琥珀,将这座我阔别了二十年的故乡,拉入一片橘色的暖光里。
我是陈岩。
三天前,一纸调令,将我从京城的部委,空降回了这座中部省份的三线城市,担任市委书记。
车是市委办公室派来的,一台低调的黑色奥迪。司机小李是个很机灵的年轻人,透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
“陈书记,是直接回市委招待所吗?”
我摇了摇头,目光依然胶着在窗外。
那些熟悉的街道,既陌生又亲切。拓宽的马路,拔地而起的高楼,宣告着时代的变迁。但街角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楼缝里飘出的、混杂着辣椒和孜然的烧烤味,又固执地证明着,有些东西,从未走远。
“不去招待所。”我的声音有些干涩,“去西关夜市,把我放在路口就行。”
小李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新书记上任第一晚的行程,会是这样一个充满烟火气的地方。
但他没多问,只是应了声“好的,书记”,便熟练地打了方向盘。
车停在夜市喧闹的路口。我脱下西装外套,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嘱咐小李自己找地方吃饭,不用等我。
然后,我像一滴水汇入河流,融进了西关夜市的人潮里。
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香水、汗水和食物的混合气味,嘈杂,却让我感到一种久违的踏实。
我来这里,只为一个人。
我的父亲,陈国东。
一个在这夜市里,卖了三十年狼牙土豆和炸串的摊贩。
我的母亲在我上大学那年就因病去世了,是父亲一个人,用那辆吱呀作响的三轮车,用一串串五毛一块的炸串,供我读完了大学,读完了研究生。
我曾无数次想把他接到北京,可他总说,离了这油烟味,他浑身不自在。
“我在云城有根,去了你那,我就是飘着的。”他总是这样说。
我知道,他是不想给我添麻烦。
我一步步朝夜市深处走去。记忆中,父亲的摊位总是在最里面,靠近公共厕所的那个角落。那里租金最便宜。
果然,我看到了。
昏黄的灯泡下,那辆熟悉的三轮车依旧。车身已经锈迹斑斑,但擦拭得还算干净。车前挂着一块手写的价目牌,字迹歪歪扭扭。
父亲就坐在那小马扎上,背对着我,佝偻着身子,正熟练地给一串年糕刷着酱。
他的头发全白了,比我上次过年回来时,又白了许多。身上的蓝色工装外套,袖口已经磨得发亮。
我的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热了。
这就是我的父亲。
是那个在我小时候,会把我架在脖子上,带我去看庙会的山。
是那个在我每次考试得了第一,会笨拙地从油腻的口袋里掏出十块钱,让我去买零食的港湾。
也是那个在我被提拔时,在电话里沉默了半天,只说了一句“好好干,别给党丢脸”的普通老人。
我站在人群里,看着他,一时竟迈不开步子。
我该怎么开口?
说,爸,我回来了,我现在是这座城市的市委书记了?
这话听起来,多像一个拙劣的笑话。
我掏出手机,想给秘书小张发个信息,让他明天安排一下,把父亲的摊位换到夜市口最好的位置。
可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又放下了。
我了解我的父亲。他那个人,犟了一辈子,最恨的就是搞特殊。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准备像个普通食客一样,走上前,点几串炸串。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呵斥声划破了夜市的喧闹。
“老东西!你耳朵聋了是不是!叫你呢!”
我猛地抬头。
只见几个穿着城管制服的男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光头,脖子上戴着条粗大的金链子,制服的扣子敞开着,流里流气。
他们径直走到了父亲的摊位前。
光头一脚踹在三轮车的轮子上,车身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一碗刚调好的酱料“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胡哥问你话呢!哑巴了?”旁边一个瘦高个跟着叫嚣。
父亲缓缓站起身,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碗,然后抬起头,声音沙哑地问:“几位,又有什么事?”
那个叫“胡哥”的光头,用夹着烟的手指,指了指父亲的脸。
“陈国东,别他妈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个月的‘卫生管理费’,该交了吧?”
父亲的嘴唇动了动,“上个星期不是刚交过吗?”
“上个星期是上个星期的,这个星期是这个星子的!”瘦高个不耐烦地嚷道,“胡哥他们每天风里来雨里去地帮你们维持秩序,容易吗?不得有点辛苦费?”
我站在不远处,拳头瞬间攥紧了。
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传来一阵刺痛。
卫生管理费?
我从没听说过城管局有这样一项收费名目。这分明就是巧立名目,公然勒索!
周围的摊贩们都低下了头,有的假装忙着手里的活,有的则悄悄往后退了退,眼神里满是畏惧。
显然,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父亲沉默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被磨得发亮的旧钱包,打开,里面只有一沓零零散散的毛票,最大面额的是十块。
他一张一张地数着,手指因为常年接触热油和冰水,关节已经严重变形。
“胡哥,今天生意不好,就……就这么多了,您看……”父亲把那一小沓钱递了过去,带着一丝近乎哀求的卑微。
那是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神情。
在我心里,他一直是那座不倒的山啊!
光头“胡哥”瞥了一眼那点钱,一把夺过去,揣进兜里,然后“呸”地一口浓痰吐在地上。
“就这点?打发叫花子呢?老东西,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兄弟们好说话?”
父亲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低着头,说:“真没了,胡哥,就这些了。”
“没了?”胡哥冷笑一声,眼神变得阴狠起来,“我他妈看你就是不识抬举!”
他突然伸出手,一把掀翻了父亲摊位上的油锅!
“刺啦——”
滚烫的热油泼了一地,炸串和蔬菜散落得到处都是。
一股焦糊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啊!”
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纷纷后退。
父亲看着满地的狼藉,那是他赖以生存的家当,是他一点一滴攒起来的血汗。他的眼睛瞬间红了,嘴唇哆嗦着,指着光头,“你……你们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胡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走上前,用粗壮的手指戳着我父亲的胸口,“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他妈的欺人太甚!”
“给我跪下!”
胡哥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声炸雷,在喧闹的夜市里显得格外刺耳。
“给老子跪下!磕个头,说声‘胡哥我错了’,今天这事儿就算了。不然,我让你这破车,明天就变成一堆废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父亲那佝偻的背上。
我看到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那是愤怒,是屈辱,是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父亲,最后的尊严在被无情践踏时的本能反应。
我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冲上了头顶。
理智的弦,嗡地一声,断了。
我再也顾不上什么微服私访,顾不上什么市委书记的身份。
我只知道,那个被逼着要下跪的人,是我的父亲!
是那个用他并不宽阔的肩膀,为我撑起了一片天的男人!
我拨开人群,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我的胸腔里,有一头愤怒的雄狮在咆哮。
“让他起来。”
我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但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冰冷。
那几个城管闻声转过头来。
光头胡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看到我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旧T恤,和一双普通的运动鞋,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
“你他妈谁啊?哪儿冒出来的葱?想学人家英雄救美……哦不,英雄救老头啊?”
他身边的几个小喽啰也跟着哄笑起来。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嘲讽,我的目光,始终锁定在父亲身上。
父亲也看到了我,他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成了极度的慌乱和担忧。
“岩子……你怎么在这?你快走!这里没你的事!”他压低了声音,焦急地对我摆手。
他不想把我牵扯进来。
这个傻父亲啊,到了这个时候,想到的依然是保护我。
我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安心。
然后,我转过头,再次看向那个光头,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让你,让他,起来。”
我的眼神,一定很吓人。
因为那个光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似乎从我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与我这身打扮完全不符的气场。
但他常年作威作福惯了,很快就恢复了那副嚣张的样子。
“小子,我不管你是谁,今天这闲事,你他妈管定了是吧?”他从后腰,抽出了一根黑色的橡胶棍,在手心里一下一下地敲着。
“行啊。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说着,他猛地一挥橡胶棍,朝着我的肩膀就砸了过来!
人群中又是一阵惊呼。
父亲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大喊一声:“岩子,小心!”
我没有躲。
就在橡胶棍即将落下的瞬间,我闪电般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的手,像一把铁钳,死死地箍住了他。
光头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仿佛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啊——”他发出一声惨叫,橡胶棍“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想把手抽回去,却发现我的手纹丝不动。
他的额头上,瞬间冒出了豆大的冷汗。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今天,好像踢到铁板了。
另外几个城管见状,也纷纷抄起家伙,朝我围了上来。
“都他妈给我住手!”
我一声怒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
那几个人,竟真的被我镇住了,一时愣在原地,不敢上前。
我松开手,那个光头胡哥立刻抱着手腕退后了好几步,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没有回答他。
我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橡胶棍,然后走到我父亲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爸,您没事吧?”
父亲摇着头,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胳le膊。
我能感受到,他的手在抖。
我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后转过身,面向那几个已经面露惧色的城管。
我掂了掂手里的橡胶棍,目光从他们每个人的脸上扫过。
“你们是市城市管理局的?”
光头没敢说话,旁边那个瘦高个结结巴巴地回答:“是……是综合行政执法大队,西关中队的。”
“好,很好。”我点了点头,“执法大队,好大的威风。”
“你们的队长是谁?今天是他让你们来收这个‘卫生管理费’的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
“不说?”我冷笑一声,“行。”
我掏出手机。
在他们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我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市委秘书长张建民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陈书记,您好!”张建民恭敬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我没有半句废话,声音冷得像冰。
“张秘书长,我现在在西关夜市。你立刻通知市纪委书记高强、市公安局局长赵东来、市城管局局长孙立伟,让他们十分钟之内,赶到这里。”
“一个都不许少。”
“告诉他们,我在这里等他们。”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整个夜市,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我这通电话给震住了。
尤其是那几个城管。
他们不是傻子。
纪委书记、公安局长、城管局长……能用这种命令的口气,同时调动这三位市里的大佬,整个云城,除了刚刚到任的那位市委书记,还能有谁?
那个光头胡哥的脸,瞬间变得比纸还白。
他的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
不是被人逼的,是自己吓的。
“书记……陈……陈书记……我……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我该死……”
他一边说,一边疯狂地扇着自己的耳光。
“啪!啪!啪!”
那声音,响亮而清脆。
另外几个城管也反应了过来,一个个魂飞魄散,跟着跪了一地,磕头如捣蒜。
“书记饶命啊!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啊!”
“是胡哥……不,是胡兵!是他逼我们这么干的!”
一时间,求饶声、哭喊声、扇耳光的声音,乱成一团。
刚才还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几个人,现在,卑微得像几条摇尾乞怜的狗。
周围的摊贩和看热闹的市民,也都惊呆了。
他们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好奇和一丝……敬畏。
而我的父亲,陈国东,他呆呆地站在我身边,张着嘴,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整个人都懵了。
他看看我,又看看地上跪着的那几个人,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岩子……你……”
他似乎想问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我没有去看地上那些丑态百出的人。
我只是扶着我的父亲,轻声说:“爸,没事了。有我在,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了。”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
这是我对他的承诺。
也是我对这座城市的承诺。
不到十分钟,夜市的路口,就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
红蓝交替的警灯,将半个夜空都映亮了。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我看到,市委秘书长张建民一路小跑,最先赶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三个同样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中年男人。
一个神情严肃,是纪委书记高强。
一个穿着警服,是公安局长赵东来。
还有一个,脸色已经可以用惨白来形容,正是城管局局长,孙立伟。
他们跑到我面前,看到我这一身T恤运动鞋的打扮,又看到我身边的父亲和那辆破旧的三轮车,以及地上跪着的那几个城管,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涛骇浪。
“陈……陈书记……”
张建民最先反应过来,声音都有些发颤。
我点了点头,目光越过他,落在了孙立伟的脸上。
“孙立伟同志。”
我的声音很平静。
但孙立伟却像是被点了穴一样,身体猛地一震。
“到!书记!”他下意识地立正站好。
“你就是这么管理你的队伍的?”我指了指地上跪着的胡兵几人,“在你的地盘上,公然敲诈勒索,欺压百姓,甚至逼人下跪。孙立伟,你好大的官威啊!”
我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雷霆之怒。
孙立伟的汗,像下雨一样,顺着额角往下淌。
“书记,我……我检讨!是我失职!是我管理不严,请书记处分!”
“处分?”我冷笑,“我看,不仅仅是处分那么简单吧。”
我转向纪委书记高强。
“高强同志。”
“在!”高强立刻上前一步。
“这几个人,还有他们背后的保护伞,以及城管系统里存在的类似问题,由市纪委牵头,立刻成立专案组,给我一查到底!不管涉及到谁,不管职位有多高,绝不姑息!”
“是!请书记放心!保证完成任务!”高强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又看向公安局长赵东来。
“赵东来同志。”
“在!”
“这几个人,涉嫌敲诈勒索、寻衅滋生,立刻带走,依法处理!另外,在全市范围内,立刻开展一次扫黑除恶专项整治行动,重点打击欺行霸市、侵害群众利益的黑恶势力!我要让云城的老百姓,能安安稳稳地做生意,能堂堂正正地过日子!”
“是!坚决执行书记指示!”赵东来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最后,我的目光,再次回到了孙立伟身上。
“孙立伟,你,即刻停职反省。等纪委的调查结果出来,再做处理。”
孙立伟的身体晃了晃,差点瘫倒在地。
他知道,他的政治生涯,到头了。
处理完这一切,我不再看他们一眼。
我转过身,扶着我那依然处在巨大震惊中的父亲。
“爸,我们回家。”
父亲愣愣地看着我,看着我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儿子。
良久,他才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地“嗯”了一声。
我推着那辆吱呀作响的三轮车,父亲跟在我身边。
身后,是闪烁的警灯,和一众噤若寒蝉的官员。
周围的市民,自发地为我们让开了一条路。
他们的目光,复杂而炙热。
我知道,从今晚开始,我这个新任市委书记的名字,将会以一种极具戏剧性的方式,传遍云城的每一个角落。
而我,也用这样一种方式,向这座我即将为之奋斗的城市,做了一次最直接的,也是最深刻的自我介绍。
回家的路,不长。
我和父亲一路沉默。
那辆破旧的三轮车,在安静的街道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家还是那个老家,位于老城区的一栋筒子楼里。
楼道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飘着一股陈旧的味道。
我推着车,父亲在前面开门。
门打开,一股熟悉的、混杂着饭菜香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家的味道。
房子很小,一室一厅,所有的家具,都带着鲜明的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印记。
墙上,还挂着我母亲的黑白遗照。
照片上的母亲,笑得温婉。
我放下三轮车,走到照片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
“妈,我回来了。”
父亲在我身后,叹了口气。
他给我倒了杯水,是那种最便宜的茉莉花茶。
“岩子,坐吧。”
我在那张掉漆的木桌旁坐下。
父亲坐在我对面,点了一根烟。是两块钱一包的“大前门”,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愈发沧桑。
“你……真的是市委书记了?”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我点了点头,“嗯,三天前刚到的。”
父亲猛地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烟头在烟灰缸里狠狠地摁灭。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提前跟家里说一声?”
“想给您一个惊喜。”我说。
“惊喜?”父亲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是惊吓才对。今天……要不是你,爸这张老脸,就丢尽了。”
说到这里,他的眼圈红了。
一个一辈子都要强的男人,在自己儿子面前,终于露出了他最脆弱的一面。
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爸,对不起,是我回来晚了。”
我站起身,走到他身边,蹲下,握住他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
“这些年,您受苦了。”
父亲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有泪光在闪动。
“不苦。”他摇着头,声音哽咽,“只要你有出息,爸做什么都值。”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用力地拍了拍。
“好,好啊……我陈国东的儿子,有出息了!你妈在天有灵,也该瞑目了。”
那一晚,我和父亲聊了很久。
从我小时候的调皮捣蛋,聊到他和我母亲的相濡以沫。
从我在北京的工作,聊到云城未来的发展。
我们父子俩,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天快亮的时候,父亲突然对我说:“岩子,明天,你帮爸办个退休吧。”
我愣住了。
“爸,您说什么呢?”
“我说,我不出摊了。”父亲的语气很平静,“你现在是市委书记了,我不能再给你丢人。人家会戳你脊梁骨的,说市委书记的爹,还是个摆摊的。”
我心里一沉。
我知道,这才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他怕给我带来负面影响,怕我因为他而被人非议。
“爸。”我认真地看着他,“您听我说。我从来不觉得您的工作丢人。恰恰相反,我为您感到骄傲。”
“是您,用这双手,靠着一串串炸串,把我养大,供我读书。这份工作,养活了我们爷俩,它是光荣的,是值得被尊敬的。”
“至于别人怎么说,我不在乎。我的官,是党和人民给的,是用来为老百姓做事的,不是用来摆威风、讲排场的。如果我连自己父亲的职业都觉得丢人,那我还有什么资格,去当这个市委书记?”
“我陈岩的根,就在您这辆三轮车上。我永远不会忘记,我是谁的儿子,我是从哪里来的。”
我的话,让父亲愣住了。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最后,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心里最重的包袱。
“好,好……”他喃喃地说,“不愧是我的儿子。”
第二天,我没有休息,直接去了市委。
我上任后的第一次市委常委扩大会议,在严肃的气氛中召开。
云城所有副市级以上的领导,全部到场。
会议的第一个议题,就是关于昨天西关夜市发生的事情。
市纪委书记高强,通报了连夜审查的结果。
那个叫胡兵的城管中队长,利用职务之便,长期在西关夜市一带敲诈勒索商贩,每个月光是收取的所谓“卫生管理费”,就高达数万元。
而他的保护伞,正是城管局的一位副局长,也是他的亲舅舅。
他们叔侄二人,在城管系统内部拉帮结派,形成了一个利益团伙,气焰十分嚣张。
听完汇报,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面沉似水。
“同志们,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了。”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一个小小的中队长,就能在一个地方作威作福这么久,甚至敢当街逼迫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下跪!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我们有些干部,已经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手中的权力是谁给的!忘了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
“他们把管辖的区域,当成了自己的私人领地!把管理的对象,当成了可以随意欺压的鱼肉!”
“这种风气,如果不狠狠刹住,我们云城的政治生态,就会烂掉!我们党在人民群众中的威信,就会丧失殆尽!”
我猛地一拍桌子。
“我宣布,从今天起,在全市范围内,开展为期三个月的‘正风肃纪’专项行动!”
“第一,由市纪委监委牵头,对全市各级行政执法单位,进行一次拉网式排查。重点查处以权谋私、吃拿卡要、执法不公等问题。发现一起,查处一起,绝不手软!”
“第二,由市委组织部牵头,重新梳理干部任用条例。坚决杜绝‘带病提拔’,坚决打破‘圈子文化’。要让那些想干事、能干事、干成事的干部有舞台,让那些投机钻营、作风不正的人没市场!”
“第三,由市委宣传部牵头,设立‘书记信箱’,开通‘政务热线’。我要让云城每一个老百姓的诉求,都有地方说,都有人来管!我要让阳光,照进每一个权力的角落!”
我的话,掷地有声。
在场的常委们,一个个神情肃穆。
他们知道,云城的天,要变了。
这个从京城空降来的年轻书记,不是来镀金的,是来动真格的!
会议结束后,我把秘书小张叫到了办公室。
“小张,你帮我起草一份关于规范城市流动摊贩管理的指导意见。”
我对他详细地阐述了我的想法。
“堵,是堵不住的。流动摊贩的存在,有其现实的需求。他们解决了城市里一部分人的就业,也方便了另一部分人的生活。我们不能简单粗暴地一赶了之。”
“我的想法是,‘疏堵结合,以疏为主’。”
“在不影响市容和交通的前提下,规划出特定的时间和区域,设立‘便民疏导点’。让摊贩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有尊严地做生意。”
“同时,要简化审批流程,降低准入门槛,减免相关费用。政府要做的,是服务和引导,而不是管理和收费。”
“最重要的一点是,要转变我们执法人员的观念。他们不是高高在上的‘官’,而是为人民服务的‘服务员’。他们的职责,是维护秩序,解决矛盾,而不是耀武扬威,欺压百姓。”
小张奋笔疾书,将我的话一一记录下来。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我知道,这个政策推行下去,会遇到很多阻力。
但,再难,我也要做。
因为我忘不了,我父亲被逼下跪时,那屈辱而无助的眼神。
我不想让那样的一幕,再在云城的任何一个角落里上演。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几乎是以办公室为家。
白天开会、调研,晚上批阅文件、研究方案。
“正风肃纪”行动,在云城掀起了一场官场地震。
一批不作为、乱作为的干部被查处,一批踏实肯干的年轻干部被提拔到了重要的岗位上。
整个云城的官场风气,为之一新。
而关于流动摊贩的“疏导点”政策,也在克服了重重阻力后,开始在全市范围内试点推行。
西关夜市,成为了第一个试点。
原本杂乱无章的街道,被重新规划。
每个摊位都有了固定的位置,统一配备了垃圾桶和遮阳棚。
城管局也成立了新的“便民服务队”,队员们每天的工作,不再是驱赶摊贩,而是帮助他们维持秩序,解决困难。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胡兵和他背后的保护伞,早已被绳之以法,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我偶尔会在晚上,悄悄地去西关夜市转一转。
那里,比以前更热闹,也更有序了。
摊主们的脸上,多了许多踏实的笑容。
他们见到巡逻的城管,不再是躲闪和畏惧,而是会热情地打招呼,递上一瓶水。
我的父亲,依然在那个角落里,卖着他的狼牙土豆和炸串。
他的三轮车,换了一辆新的,是政府统一配发的,干净又整洁。
他的生意,比以前更好了。
很多市民,都是慕名而来,专程来尝一尝“书记爸爸”的手艺。
父亲总是乐呵呵的,手脚麻利地忙活着。
他不再是那个在强权面前,需要我保护的弱者。
他用自己的劳动,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他依然是我的那座山,平凡,却无比坚实。
有一次,我去看他,他正和一个年轻的城管队员聊天。
那个小伙子,我有点印象,好像就是那天晚上,跟在胡兵身后的几个人之一。
他看到我,有些局促,连忙站起来,敬了个礼。
“陈书记!”
我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坐。
父亲递给我一串刚炸好的年糕,对我说:“岩子,你尝尝,这是小王,现在是咱们这片的负责人,人不错,天天帮我搬东西。”
那个叫小王的年轻城管,脸红了,挠着头说:“陈叔,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我看着他们,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这,就是我想要的云城。
官与民,不再是对立的。
而是像这样,可以坐在一起,像家人一样,聊着家常。
那天晚上,我陪着父亲,一直到收摊。
我们一起推着车,走在回家的路上。
月光,将我们父子俩的影子,拉得很长。
“爸,您现在还觉得,这份工作丢人吗?”我笑着问。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不丢人。”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靠自己本事吃饭,什么时候都不丢人。”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
“岩子,爸为你骄傲。”
我也笑了。
“爸,我也为您骄傲。”
是的,我为他骄傲。
为他的勤劳,为他的坚韧,为他的朴实。
是他,教会了我,什么叫脚踏实地。
是他,让我永远明白,我的根,在最广大的人民群众之中。
我站在云城的土地上,望着万家灯火。
我知道,我的路,才刚刚开始。
这座城市,还有很多问题需要去解决,还有很多百姓的期盼需要去回应。
但,我不再感到迷茫。
因为我的身后,站着我的父亲。
站着千千万万个,像我父亲一样,勤劳、善良、对生活充满希望的云城人民。
他们,就是我全部的力量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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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下单、早提车”的神话,正在小米汽车身上失灵。过去三个月,二手平台上“SU7现车指标”从加价两万跌到平价出,甚至甩出“送充电桩”也无人接盘;北京几家...
2025-10-19 0
在阅读此文之前,辛苦您点击一下“关注”,既方便您进行讨论和分享,又能给您带来不一样的参与感,感谢您的支持!编辑:欣阅10月8日,一场名为《英伟达Ope...
2025-10-19 0
车窗外的风景,像一部被按了快进键的默片,灰扑扑的楼房和枯瘦的树枝飞速倒退。我捏了捏手腕上那只莹润翠绿的镯子,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一路传到心底。张浩,我老...
2025-10-19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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