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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衣锦还乡,问发小:为何不来投奔朕?发小指了指自家茅房

景点排名 2025年10月21日 03:33 4 admin


朱元璋衣锦还乡,问发小:为何不来投奔朕?发小指了指自家茅房


他贵为天子,富有四海。

他问他:“为何不来投奔朕?”

他是个庄稼汉,家徒四壁。

他一句话也不说。

他只是抬起手。

他的手指着院子角落的茅房。

天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里烧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脸被人狠狠地踩在了地上。

他死死盯着那扇歪歪扭扭的茅房木门。

那门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01

洪武十年的日头,像一个挂在天上的大火盆,往下泼着滚烫的油。

官道被晒得发白,冒着扭曲的热气,像一条快要被烤化的蛇。

地上的黄土烫得能烙饼,车轮子碾过去,吱吱呀呀地呻吟,卷起的烟尘能把人的口鼻都糊住。

烟尘后面,是一支长得望不见头的队伍。

队伍走得很慢,像一条吃饱了撑着的大蜈蚣,在地上懒洋洋地蠕动。

队伍里的人都穿着盔甲,明晃晃的,太阳照在上面,反射出千万道碎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走在最中间的,是一顶用金丝楠木做的龙辇,大得像一座移动的小庙。

三十二个光着膀子的壮汉抬着它,脚步踩得又碎又稳,龙辇里的茶水都不会晃出来一滴。

龙辇的帘子是明黄色的,用金线绣着张牙舞爪的龙。

那龙的眼睛是黑曜石做的,在日光下,黑得发亮,好像随时会活过来,从帘子上飞出去。

朱元璋就坐在这顶龙辇里。

他身上穿着的龙袍,比帘子上的金线还要晃眼。

他闭着眼睛,身体随着龙辇的节奏轻轻晃动,像是睡着了。

可他没有睡着,他的脑子比什么时候都清醒。

他的脑子里,全是濠州,是凤阳,是那个叫孤庄村的穷地方。

他想起了那里的黄土地,干巴巴的,风一吹就裂开一道道口子,像老人脸上的皱纹。

那里的庄稼,长得还没有野草高,稀稀拉拉的,风一吹就倒。

他想起了自己还叫朱重八的时候,那时候,他的肚子总是在叫。

那种叫声,不是从嗓子眼发出来的,是从胃里,从肠子里,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里一起喊出来的。

那喊声,拧成了一股绳,反反复复就只有两个字,饿,饿。

他想起了他的爹,朱五四。

爹死的时候,眼睛都睁着,直愣愣地看着漏雨的屋顶。

他想起了他的娘,陈氏。

娘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半个发了霉的窝头,舍不得吃。

他想起了他的大哥,朱重兴。

大哥死的时候,身上连一件囫囵的衣服都没有。

他们一家人,就那么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去,像被镰刀割倒的草。

最后,连一块埋身的木板都没有,一张破草席卷了三口人,就那么扔进了土坑里。

他记得,大哥的脚还露在草席外面,那双脚干得像两根劈柴。

朱元璋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他睁开了眼睛。

龙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外面传来一阵阵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声音,“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声音,像海浪一样,一波接着一波,拍打着他的耳膜。

声音喊得很齐,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

声音也很大,像是要把天都给震塌下来。

朱元璋听着这声音,心里却觉得空荡荡的,像被谁掏走了一块。

他坐在这用黄金和珠宝堆起来的龙辇里,却感觉自己还是那个躺在皇觉寺里,听着风声,想着下一顿去哪里讨饭的小和尚。

他挥了挥手。

跟在旁边的一个太监,立刻会意,捏着嗓子,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一样尖叫:“起驾,进村。”

队伍又开始缓缓移动。

凤阳知府,还有那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朱氏宗亲,都跟在后面,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朱元璋觉得心烦。

他没让这些人跟着,也没去看地方官特意为他翻修的“故居”。

那房子刷着白墙,盖着黑瓦,门口还立了两只石狮子,他看着就觉得恶心。

他的家,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让龙辇在村口停下,自己走了下来。

脚上的靴子是金线的,踩在故乡的黄土地上,感觉软绵绵的,像是踩在别人的肉上,不踏实。

他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了几个贴身的锦衣卫,远远地跟着。

他凭着脑子里的那点记忆,在村里的小路上走。

路还是从前的路,可路边的房子,都变了样。

都是青砖大瓦房,门口还挂着红灯笼,像是天天都在过年。

他知道,这都是地方官为了讨好他,临时抱佛脚弄出来的。

他不喜欢,他觉得假。

他记忆里的孤庄村,房子都是用泥巴糊的,墙皮一块一块地往下掉,露出里面的稻草。

他走着走着,脚步慢了下来。

在村子的最里面,他看到了一处院子。

那院子,像是被这个崭新的村子给吐了出来,孤零零地杵在那里,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院墙是土坯的,歪歪斜斜,像是喝醉了酒的汉子,随时都会倒下去。

墙上,还能看到一块块干了的牛粪。

屋顶是茅草的,被风吹雨打,变得又黑又薄,稀稀拉拉的,像个秃子头顶上剩下的那几根毛。

朱元璋站住了脚。

02

他的心,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他知道,这就是他要找的地方。

他走上前去,站在那扇用两块木板拼成的破门前。

“是刘三家么?”

他的声音有点干,有点涩,像是在沙地里磨过一样。

屋里传来一阵锅碗瓢盆的响动,接着,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

一个男人从里面探出了半个身子。

男人穿着一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短褂,那褂子洗得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像是蒙了一层灰。

他的脸,是土地的颜色,黑里透着黄,上面的皱纹,像刀子刻出来的一样,一道一道的。

他的手,也和他的脸一个颜色,布满了老茧和裂口,像一块被用旧了的树皮。

男人看见了朱元璋。

然后,他又看见了朱元璋身上那件能亮瞎人眼的龙袍。

最后,他看见了朱元璋身后不远处,那些像木头桩子一样站着的锦衣卫,还有他们腰里那明晃晃的绣春刀。

男人愣住了。

他整个人,都像是被一道雷给劈中了,从里到外都僵住了。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朱元璋的脸。

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那高高的颧骨,那宽大的下巴。

陌生的,是那脸上养出来的肉,是那眼神里藏着的东西,那东西,像深不见底的井,他看不懂。

“重八?”

男人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声音很轻,轻得像蚊子叫。

这两个字一出口,他自己先被自己吓了一跳,两条腿的膝盖,开始不听使唤地打哆嗦。

朱元璋笑了。

他的笑意,只在嘴角咧开了一道缝,没有进到眼睛里去。

他朝后面挥了挥手,那些锦衣卫立刻又退后了十几步,像一群没有感情的影子。

“好你个刘三,见了朕,怎么不跪?”

朱元璋一边说,一边抬脚朝他走了过去。

刘三的魂,好像这时候才从天上掉下来,回到了自己身上。

他“噗通”一声,两条腿一软,就要跪到地上去。

朱元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那胳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隔着一层粗布,硌得他手心疼。

“免了免了。”朱元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疲惫,“在你这,朕就不是什么皇上,还是那个跟你分一个饼的重八。”

刘三被他搀着,傻愣愣地站着,手脚都僵了,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朱元璋松开手,拍了拍他那瘦削的肩膀。

他自己先迈步走进了院子。

院子不大,地上坑坑洼洼的,一只瘦得快要脱形的母鸡,正在一块干牛粪上努力地啄着什么。

朱元璋的目光,扫过院子,然后走进了那间低矮的茅草屋。

屋里一股子土腥气,混着汗酸味,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霉味,直往他鼻子里钻。

他皱了皱眉,但没有表现出来。

屋里很暗,光线从门口照进来,能看见空气里飞舞着无数的灰尘。

靠墙的地方,是一铺土炕,炕上的席子已经磨得发亮。

屋子中间,摆着一张用几块破木板拼成的桌子,桌子腿一长一短,下面还垫着块砖头。

桌子旁边,是两条长板凳。

除此之外,就再也看不到什么像样的东西了。

朱元璋看着这一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闷得慌。

刘三也跟着他,手足无措地走了进来。

一个女人从里屋的门帘后面探出头来,应该是刘三的婆娘。

她看了一眼朱元璋身上的龙袍,吓得脸都白了,又赶紧把头缩了回去。

门后面,还躲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娃。

娃光着屁股,浑身脏兮兮的,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又害怕地打量着这个闯进来的陌生人。

朱元璋没说什么,他走到那条长板凳前,撩起袍子,坐了下来。

板凳很硬,上面还有毛刺,硌得他屁股生疼。

自从当了皇帝,他坐的都是铺着十几层锦缎的龙椅,他已经快忘了这种感觉了。

刘三像是才反应过来,他慌慌张张地走到墙角的瓦罐旁,从里面舀了一碗水,用两只发抖的手,端到了朱元璋面前。

那碗,是土陶的,碗沿上有好几个豁口,像狗啃过一样。

“喝……喝水。”他的声音也在抖。

朱元璋接过了碗。

他低头看着碗里,水是浑的,里面还飘着几根草屑和不知名的小虫子。

他想起了小时候,为了活命,他连泥坑里的水都喝过。

那时候,他觉得那水,比蜜还甜。

他没有喝,他把碗轻轻地放在了那张摇摇晃晃的桌子上。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谁也不说话。

03

屋子里的空气,像是变成了黏稠的糖浆,让人喘不过气来。

只有那个光屁股的娃,不知道天高地厚,还在门后发出细微的吸鼻子的声音。

过了很久,像是过了一个时辰那么久。

朱元璋终于打破了沉默。

“朕这次回来,给你带了些东西。”

他说着,朝门外看了一眼。

守在门口的一个太监,立刻会意,猫着腰,捧着一个盖着黄布的托盘,快步走了进来。

太监走到桌前,把黄布一掀。

一盘子黄澄澄、白花花的金银,猛地撞进了所有人的眼睛里。

那光芒,太过刺眼,把这间又暗又破的茅草屋,都照得亮堂了起来。

刘三的婆娘,忍不住又从门帘后探出了头。

那个光屁股的娃,也从门后走了出来,他看着那些金元宝,使劲地咽了口唾沫。

刘三却像个瞎子一样。

他看都没看那些金银一眼,只是低着头,死死地盯着自己脚上那双露着脚趾头的破草鞋。

朱元璋看着他的样子,心里那股不痛快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他觉得,他和刘三之间,隔了一堵墙。

一堵他看不见,却能感觉到的墙。

“拿着吧。”朱元-璋指了指那些金银,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置办些田地,盖个新房,别再过这牛马一样的苦日子了。”

刘三还是像一截木头一样,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朱元璋又说:“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的事,就是朕的事。朕见不得你受穷。”

刘三的婆娘,在后面急了,她悄悄走过来,在后面使劲捅了捅刘三的腰。

刘三的身子晃了一下,这才像被抽了一鞭子的驴,抬起了头。

“这……这使不得。”他看着朱元璋,嘴唇哆嗦着说,“皇上,无功不受禄。”

朱元璋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什么叫功?”他盯着刘三,声音也冷了下来,“你忘了?那年发大水,村里人都跑了,朕发着高烧,是你,是你把我从水里背出来的。要不是你,朕早就喂了河里的王八了。这算不算功?”

刘三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

“那都是……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他结结巴巴地说,“早就忘了。”

朱元璋看着他那副惶恐不安的样子,心里的火气,又莫名其妙地消了一些。

他叹了口气。

他让太监又拿来一壶酒,两只杯子。

酒,是宫里带出来的琼浆玉液,装在温润的白玉壶里。

杯子,是西域进贡的夜光杯,在昏暗的屋子里,泛着一层淡淡的,像月光一样的清辉。

他亲自给刘三倒了一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酒香,一下子就飘满了整个屋子,把那股子霉味都压了下去。

“不说那些了。”朱元璋端起杯子,“来,陪朕喝一杯。”

刘三看着那只漂亮的杯子,犹豫了半天,才伸出那只黑乎乎的手,把它端了起来。

他的手,抖得比刚才还厉害。

杯子里的酒,晃晃悠悠,洒出来好几滴,滴在黑漆漆的桌面上,像几滴晶莹的眼泪。

两个人隔着桌子,轻轻碰了一下杯。

杯子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在这死寂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们都一仰脖子,把杯里的酒喝干了。

酒很烈,像一团火,顺着喉咙一路烧到了胃里。

朱元璋的脸上,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他又给刘三满上。

这一次,他的声音,比刚才要柔和了许多。

“三儿,”他看着刘三的眼睛,慢慢地开口了,“咱俩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穿过一条裤子,共过患难。”

“如今朕坐拥天下,成了这天底下最富贵的人。”

“你为何,不带着老婆孩子,去应天府投奔朕?”

他的眼睛,像两颗钉子,牢牢地钉在了刘三的脸上。

他想从刘三的脸上,看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只要你来,”他加重了语气,“封妻荫子,荣华富贵,不过是朕一句话的事。”

他说完了。

他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已经是掏心掏肺了。

他等着刘三的回答。

他想,刘三一定会感激得痛哭流涕,然后说,是因为家里穷,凑不齐盘缠,又或者,是怕自己身份低微,不敢去高攀。

只要他开口,无论是什么理由,他都能帮他解决。

可是,屋子里又一次陷入了那种让人窒息的安静。

刘三只是端着那杯酒,低着头,看着杯中清澈的酒液,像是在看自己的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朱元璋的耐心,也像被沙漏里的沙子一样,一点一点地流失了。

他脸上的那点柔和,也慢慢地凝固,消失了。

他想,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不爱钱,不爱富贵的人?

04

他不信。

当年跟着他一起打天下的那些兄弟,哪一个不是为了封侯拜相,光宗耀祖?

刘三终于动了。

他把杯子里的第二杯酒,也喝干了。

然后,他把那只名贵的夜光杯,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

杯子和桌子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他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朱元璋,也没有看那盘子能买下半个凤阳府的金银。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就那么站着,像一尊泥塑的神像。

在朱元-璋越来越疑惑,越来越不耐烦的目光中。

刘三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那只手,又黑又干,关节粗大,像一截枯老的树枝。

他的手臂,慢慢地伸直,指向了院子的角落。

那个角落里,是用几块烂木板和一些茅草,胡乱搭起来的一个棚子。

风一吹,那棚子就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会散架。

那是他家的茅房。

朱元-璋脸上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他感觉自己的血,像是被人用鞭子抽了一下,“呼”的一下子,全都冲到了头顶上。

一股无法形容的怒火,从他的心底里,像火山一样喷发了出来。

他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

像是被人脱光了衣服,扔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又像是被人抓着头发,把他的头,狠狠地按进了粪坑里,还来回搅了两下。

他是谁?

他是大明朝的开国皇帝,是真龙天子,是万民叩拜的圣上。

他放下九五之尊的身段,亲自来到这个猪窝一样的破屋里看他。

他给他金银,许他富贵,把一颗心都快掏出来了。

他换来了什么?

他换来了一根手指,一根指向一个臭气熏天,苍蝇乱飞的茅房的手指。

这是羞辱。

这是他朱元-璋从当上皇帝以来,受到的最大的羞辱。

他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嘴角的肌肉,因为愤怒而剧烈地抽动着。

他身上那件华丽的龙袍,似乎都在微微地颤抖。

屋子里的温度,好像在一瞬间,就从盛夏掉进了寒冬。

那个捧着金银托盘的太监,吓得脸都变成了青色,他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滚出去。

守在远处的锦衣卫,感觉到了这边不同寻常的杀气。

他们的手,都“唰”的一下,按在了腰间的绣春刀的刀柄上。

他们的眼睛,像鹰一样,死死地盯着这间茅草屋。

只要皇帝一声令下,或者只是一个眼神,他们就会像一群饿狼一样冲进来,把这屋里所有会喘气的东西,都剁成肉泥。

朱元-璋的眼睛,也像刀子一样,死死地盯着刘三。

他想从刘三那张像土地一样平静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嘲讽和不敬。

可是,他失败了。

刘三的脸,平静得像一口几百年都没人动过的古井,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他的眼神,也是坦然的,甚至是清澈的,像雨后被洗过的天空。

朱元-璋的滔天怒火,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无处发泄。

这让他觉得比直接被人骂了一顿还要难受,他的胸口,堵得发疼。

他强迫自己,顺着刘三手指的方向,再一次看过去。

他的目光,穿过院子,落在了那扇歪歪扭扭的茅房木门上。

门板,是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一块长,一块短,上面布满了被风吹雨打后留下的深深的裂纹。

在那些像蜘蛛网一样杂乱的裂纹中间,好像有什么东西。

那不是天然生成的木纹,也不是小孩子无意识的划痕。

那像是一个……字。

朱元-璋眯起了眼睛,他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日头已经偏向了西边,光线不再那么刺眼,变得有些昏黄。

他站了起来。

他一步,一步,朝院子里走去。

他脚上的金线靴子,踩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每一步,都踩得很重,像是要把地都踩出一个坑来。

他走出了茅草屋,走到了院子中间。

他走到了那个散发着臭气的茅房前。

他终于看清了。

在那扇破旧不堪的茅房门板上,有人用刀,或者别的什么尖锐的东西,歪歪扭扭地刻着一个字。

朱元-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茅房的门上,赫然刻着一个字——

“安”。

这个“安”字,像一根烧红了的铁针,狠狠地扎进了朱元-璋的眼睛里。

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他浑身的血液,好像在这一瞬间,都停止了流动。

安?

一个“安”字,刻在茅房的门上?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像是有一万只蜜蜂在里面嗡嗡地叫。

过了好一会儿,那凝固的血液,才重新开始流动。

随之而来的,是比刚才还要猛烈百倍的怒火。

05

他猛地转过身,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安?!”

他厉声喝问,声音不大,却像是平地里响起的一个炸雷,把院子里的那只瘦母鸡都吓得飞了起来。

“刘三,你这是何意?”

他的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那目光,像是能把人活活烧死。

“把‘安’字刻在茅房门上,是讥讽朕的大明江山不‘安’,还是在说,朕让你心神不‘安’?!”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生杀予夺的无上权力,带着帝王的雷霆之怒。

刘三的婆娘,再也撑不住了,两腿一软,瘫倒在了地上,捂着脸,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那个光着屁股的娃,也吓得“哇”的一声,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喊。

刘三却像是没有听见这一切。

他慢慢地,把那根指向茅房的手指,收了回来。

他平静地转过身,看着怒火中烧的朱元-璋。

“重八,你先别动气。”他说,“我问你几件事。”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那么静,就像是在说,今天地里的草,该锄了。

他不等朱元-璋回答,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咱俩饿得实在不行了,去偷村东头张大户家的地瓜,被他家那条大黑狗追了三里地?咱俩的裤子都被狗撕烂了。”

朱元-璋愣住了。

那段深埋在记忆最深处的往事,像是被刘三这句话给挖了出来,还带着泥土。

他怎么会不记得。

他记得那条狗的牙,又白又尖,像刀子一样。

他也记得自己当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肺里像是着了火,嗓子眼直冒烟。

那个时候,他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要是能安安稳稳地吃上一个热乎乎的烤地瓜,那就算是死了,也值了。

刘三又说:“你还记不记得,后来元兵过境,在村里烧杀抢掠,村里一片火海,到处都是死人。咱俩,是躲在死人堆里装死,才捡回了一条命。”

朱元-璋的身体,不易察觉地晃了一下。

他怎么会不记得。

他记得死人身上那种又甜又腻的臭味,记得温热的血流到自己脖子里的感觉,黏糊糊的。

那个时候,他唯一的指望,就是能安安全全地,活到天亮。

刘三的目光,从朱元-璋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上,移开了。

他看向了自己那个瘫在地上的婆娘,和那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娃。

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像被水泡过的棉花。

“如今,你当了皇上,赶跑了元兵,天下太平了。”

“我刘三,有婆娘,有娃,有朝廷分给我的两亩薄田。刮风下雨,有这个破屋子能挡一挡。”

“天黑了,我们一家三口,能囫囵个儿地睡在一个炕上。夜里,我听着他们娘俩打呼噜的声音,我这心里,就觉得踏实。”

他抬起头,重新看向朱元-璋,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很清楚:

“对我这个睁眼就想着下地干活,闭眼就想着明天天气的庄稼汉来说,这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安’。”

朱元-璋心里的那团火,像是被这一盆子朴实的话,给浇灭了。

可他心里的疑惑,却像雨后的蘑菇一样,冒出了更多。

“那你为何……为何要把这个字,刻在这里?”他问,声音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火气和杀气。

刘三笑了。

那是朱元-璋从进这个院子以来,第一次看见他笑。

笑起来的时候,他脸上那些深刻的皱纹,像是田地里被犁开的垄沟,全都舒展开了。

“因为这地方,是人最自在、最不用装模作样的地方。”

刘三用下巴,指了指那个简陋的茅房。

“不管你是皇帝还是乞丐,到了这个地方,都得解下裤腰带,都得蹲下来。”

“我每天天不亮就下地,天黑了才回来。也就只有来这儿蹲着的这点工夫,才是真正属于我自己的。”

“我蹲着的时候,就看看门上这个‘安’字,提醒我自己,今天家里人都平平安安,地里的庄稼也平平安-安,这就是天大的福分,得知足。”

他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朱元-璋从未见过,也无法读懂的表情。

那表情里,有敬畏,有羡慕,也有一种深深的恐惧。

“我怕啊,重八。”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在说一个秘密。

“我怕我真个儿去了你的应天府,进了你那金碧辉煌的皇宫,见了那些我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山珍海味,穿了那些我做梦都想不到的绫罗绸缎,我就忘了饿肚子是啥滋味了,我就忘了这个‘安’字是咋写的了,最后,我连自己是谁,都给忘了!”

06

他停了一下,像是要喘一口气。

然后,他看着朱元-璋的眼睛,那眼神,无比地真诚,像一块没有杂质的水晶。

“‘伴君如伴虎’,这话,村里的说书先生说过,我一个庄稼汉也懂。”

“您的那份富贵,太大了,太重了,能把人的骨头都给压碎了。”

“我刘三的肩膀,是庄稼人的肩膀,只能挑粪桶,挑不动那份富贵,也不敢去挑。”

刘三说完,就不再说话了。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棵在风雨里站了几十年的老树,树皮开裂,枝干却很硬。

朱元-璋也沉默了。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雷劈傻了的石像。

刘三的每一句话,都那么粗俗,那么直白,可是,又像一把把小锤子,不轻不重地,一下,一下,敲在他的心上。

他看着眼前的刘三,穿着打补丁的衣服,说着最土的话。

可他却忽然觉得,自己身上这件用金线绣成的龙袍,在一瞬间,变得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是啊。

他坐拥天下,富有四海,可他有过一天真正“安”的日子吗?

他夜里睡觉,总会梦见那些被他亲手杀掉的功臣,梦见他们血淋淋的脸,和死不瞑目的眼睛。

他白天上朝,看着底下跪着的那一片乌纱帽,他要猜这个人的心思,要防那个人的算计,他生怕有人,觊觎他屁股底下这张用无数人的血换来的龙椅。

这份至高无上的权力,就像一副用黄金打造的枷锁,把他牢牢地,锁在了这张龙椅上。

他得到了整个天下,却也永远地,失去了那个可以躺在草堆上,看着星星,安心睡觉的朱重八。

而刘三,这个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庄稼汉,却用最笨拙,最简单的方式,守住了人生最宝贵,也最难得的那个“安”字。

朱元-璋看着那个茅房门上的“安”字。

那个字,刻得歪歪扭扭,丑得没法看。

可他看着看着,他的眼睛,竟然有些发酸,发胀,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天边那轮火红的太阳,已经落下去了一大半,把西边的云彩,都染成了血一样的颜色。

朱元-璋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憋在他胸口很久了。

吐出来的时候,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有释然,有羡慕,也有一丝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深入骨髓的悲凉。

他转过身,走回到了院子里。

他走到了刘三家的那个豁了口的水缸前。

他没有让跟在后面的太监动手。

他自己伸出手,拿起了那个漂在水面上的木头瓢,舀起了一瓢凉水。

他仰起头,咕咚,咕咚,把一瓢水,全都喝了下去。

水很凉,带着一股子土腥味,可他却觉得,这是他当上皇帝以后,喝过的,最解渴,最舒坦的水。

“好一个‘安’字。”

朱元-璋放下水瓢,他看着刘三,说道:

“三儿,你比朕活得明白。”

“是朕,着相了。”

他没有再提,让刘三去应天府享福的事。

他让人,把那盘子能亮瞎人眼的金银,又原封不动地抬了回去。

临走的时候,他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块令牌,塞到了刘三的手里。

令牌是纯金做的,沉甸甸的,上面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

“拿着这个。”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以后,在这凤阳县的地界上,无人敢动你家一根茅草。”

“你的子子孙孙,世代免除徭役赋税。”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刘三最后一眼,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上了龙辇。

那支庞大的队伍,又像一条大蜈蚣一样,缓缓地开走了。

官道上,又扬起了漫天的黄尘,很快,就把龙辇的影子,给吞没了。

黄尘慢慢散尽后,孤庄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刘三站在自家那破破烂爛的院门口,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块还带着皇帝体温的金牌。

他婆娘从屋里走了出来,怯生生地问:“当家的,他……走了?”

刘三点了点头。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照在他那张刻满了风霜的脸上,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金。

他转身,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他的婆娘,开始生火做饭,茅草屋的烟囱里,升起了袅袅的炊烟。

他那个光着屁股的娃,正拿着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兴高采烈地追着那只瘦骨嶙峋的母鸡。

鸡被追得咯咯乱叫,满院子乱飞。

刘三走到茅房前,停下脚步。

他又看了一眼门上的那个“安”字。

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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