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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0 0
我这辈子最佩服的人,是我那个已经跟我婆婆离婚快十年的公公。
这话说出来,十个人里有九个得愣住。
还有一个,会以为我脑子进了水。
可事实就是如此。
每年腊月二十八,雷打不动,我的手机会响起一个熟悉的号码。
来电显示是“刘女士”。
我婆婆,不,应该叫前婆婆,刘雅丽。
我跟她儿子姜波离婚七年,这称呼早就该改了,可她在我手机里的备注,就这么一直没动过。
电话接起来,那头的声音永远是同一个开场白,带着点不耐烦,又有点公事公办的疏离。
“喂,林舒啊,是我。”
“哎,刘姨,过年好啊。”我客客气气。
“嗯,”她顿一下,像是在为什么说辞做心理建设,“那什么……三十儿晚上,带童童回来吃饭吧。”
听听这用词,“回来”。
一个早就跟我没关系的家,她用的是“回来”。
我知道,这话不是她想说的。
是那个跟我没有半点法律关系,却依然把我当家人的前公公,姜国平,让她说的。
“姜叔叔又跟您念叨了?”我总会这么明知故问一句。
电话那头,刘雅丽会发出一声近似于叹息的哼声。
“除了他还有谁?一把年纪了,净整这些没用的。我说人家有自己的家要过,非不听,说童童得在爷爷奶奶家过个整年。你说他是不是闲的?”
她嘴上抱怨,但话里的意思,是让我必须去。
“行,刘姨,我知道了。三十儿下午我带童童过去。”
“嗯,早点来,你爱吃的那个糖醋排骨,我给你做。”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心里五味杂陈。
一个已经分崩离析的家庭,因为一个倔强的老头,每年都要强行上演一次“合家欢”。
而我,这个前儿媳,是这场戏里最尴尬,也最不可或缺的角色。
童童,我儿子,今年八岁,刚放寒假。
他从房间里探出小脑袋,眼睛亮晶晶的。
“妈妈,是奶奶的电话吗?又是叫我们去年夜饭的?”
我点点头。
他立刻欢呼起来:“太棒了!又能见到爷爷了!爷爷说今年要教我写真正的毛笔字!”
看着儿子毫无芥蒂的笑脸,我心里那点不情愿,也就散了。
为了童童,这顿饭,我得去。
为了那个每年此时,固执地维系着某种“完整”的老人,我也得去。
年三十下午,我开着车,载着童C,驶向那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
车里放着童童喜欢的动画片主题曲,他跟着唱得很大声。
路两边的树挂上了红灯笼,年味儿,就这么一点点浓了起来。
那个小区还是老样子,二十多年的楼,墙皮有些斑驳,但被冬日的阳光一照,透出一种安稳的温暖。
姜波的父母,也就是我前公公婆婆,离婚后并没有分开住。
他们只是从主卧搬到了两个独立的房间,用刘雅丽的话说,是“低成本离婚,不折腾孩子”。
可他们的孩子姜波,早就被他们折腾得够呛了。
而我,一个外人,反而成了他们这种奇特生活模式的见证者和参与者。
停好车,我从后备箱里拎出大包小包的年货。
童童已经迫不及待地冲向楼道口,按下门禁。
“奶奶!奶奶!我跟妈妈来啦!”
门“咔哒”一声开了,刘雅丽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熟悉的埋怨。
“嚷嚷什么,整栋楼都听见了,赶紧上来,外面多冷。”
我笑了笑,拉着童童走进温暖的楼道。
门一开,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扑面而来。
刘雅丽穿着围裙,头发简单地挽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在看到童童的瞬间,还是柔和了下来。
“奶奶!”童童像个小炮弹一样扑过去。
“哎哟,我的大孙子,又长高了。”刘雅丽抱住他,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嘴上却还在念叨,“穿这么少,冻着没有?”
“不冷不冷,车里有暖气。”
我换好鞋,把年货放在玄关。
“刘姨,新年好。”
她瞥了我一眼,点点头,算是回应。
“把东西放那儿吧,人来就行了,还买什么。”
她就是这样,话永远不会好好说,但该做的一样不少。
客厅的茶几上,已经摆好了我爱吃的话梅和开心果。
“爷爷呢?”童童仰着头问。
“你爷爷?八成又在书房里摆弄他那些破玩意儿呢。”刘雅丽说着,朝书房的方向努了努嘴。
话音刚落,书房的门开了。
姜国平,我前公公,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旧毛衣,戴着老花镜,手里还拿着一管毛笔。
他清瘦,儒雅,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痕迹,却没能磨掉他骨子里的那份从容。
“童童来啦。”他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像一圈圈温暖的涟漪。
“爷爷!”
童童挣开奶奶的怀抱,奔向爷爷。
姜国平放下毛笔,稳稳地接住孙子,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嗯,又壮实了。作业写完了吗?”
“早就写完啦!”
“好,一会儿爷爷教你写个‘福’字,贴到咱家门上。”
他的目光越过童童,落在我身上,温和而平静。
“林舒,来了。路上堵车吗?”
“还好,姜叔叔,过年好。”我微笑着回应。
他点点头,指了指沙发:“坐,别站着。雅丽,给林舒倒杯热茶。”
“知道了,使唤我倒挺顺口。”刘雅丽嘀咕着,转身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一杯热气腾腾的龙井被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这就是他们家的常态。
一个发号施令,一个嘴上抱怨着执行。
明明离了婚,却比很多没离婚的夫妻,还多着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爷孙俩在书桌前铺开红纸,研墨,提笔,心里有种恍惚感。
好像我跟姜波从未离婚。
好像这七年的时光,只是我做的一个漫长的梦。
厨房里传来“刺啦”一声,是菜下油锅的声音,伴随着刘雅丽越来越响的油烟机噪音。
客厅里,电视开着,春节联欢晚会的前奏喜庆又喧闹。
姜国平握着童童的手,一笔一划地教他写字。
“你看,这个点,要像高山坠石,有力道。”
“这一横,要像千里阵云,有气势。”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看着他斑白的鬓角,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我佩服他。
一个男人,在婚姻失败后,没有怨怼,没有沉沦,而是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一个“家”的完整概念。
他守护的,不是他和刘雅丽的爱情,而是童童的童年,是血脉里那份斩不断的亲情。
这份格局和担当,太罕见了。
姜波是踩着饭点进门的。
他提着一个蛋糕盒子,看到我,表情有些不自然。
“来了。”
“嗯。”
我们之间的对话,永远这么简短。
童童从书房跑出来,扑到他怀里。
“爸爸!”
“哎,儿子。”姜波抱起童童,脸上的局促才消散了些。
刘雅丽从厨房端出最后一盘菜,糖醋排骨,热气腾腾地放在桌子中央。
“手洗了没就抱孩子?赶紧去洗手,准备吃饭了。”她对儿子,也没什么好脸色。
姜波悻悻地放下童童,溜去洗手间。
姜国平从书房走出来,手里拿着童童刚写好的那个歪歪扭扭的“福”字,一脸骄傲。
“看看,我孙子写的,比他爸小时候强多了。”
他把“福”字在门上比划着,找了个最正的位置,用胶带仔仔细细地贴好。
那一刻,这个临时的、拼凑的、关系复杂的家,因为这个红色的“福”字,好像真的有了一点家的味道。
饭菜摆满了桌。
四菜一汤,都是家常菜,却是我记忆里的味道。
姜国平拿出他珍藏的白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姜波倒了一杯。
“林舒,你开车,就喝点饮料吧。”
“好的,姜叔叔。”
刘雅丽解下围裙,在主位坐下,拿起筷子。
“行了,都别愣着了,吃吧。忙活一上午,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夹起第一筷子菜,放进了童童碗里。
“多吃点肉,长个儿。”
然后,她又习惯性地,夹了一块排骨,想放进姜波碗里。
筷子伸到一半,停住了。
她的眼神,越过姜波,落在了门口。
我们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门口站着一个女孩,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妆容精致,穿着一件时髦的白色羽绒服,手里提着一个名牌包包,显得和这个老旧的屋子格格不入。
她有点局促,但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姜波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他站起来,声音都有些结巴。
“Cici……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让你在楼下等我吗?”
那个叫Cici的女孩,眼神里闪过一丝委屈。
“阿波,我等了你好久,外面太冷了。我想着叔叔阿姨都在,我上来拜个年,也是礼貌嘛。”
她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了我身上。
那眼神里,有好奇,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察觉的敌意。
空气,瞬间凝固了。
电视里主持人的声音还在热情洋溢地拜着年,可我们这张饭桌上,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刘雅丽的脸,已经冷得像块冰。
她把那块排骨,重重地放回自己碗里,筷子和碗沿碰出“当”的一声脆响。
“我们家,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人来自作主张了?”
这话,说得极其不客气。
Cici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姜波急了。
“妈!你怎么说话呢?Cici是我女朋友!她不是外人!”
“女朋友?”刘雅丽冷笑一声,“今天是你领回来的第几个‘女朋友’了?我怎么不记得了?去年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Vivi。”
她的话像刀子,一刀一刀扎在姜波和那个女孩心上。
也扎在我心上。
原来,他已经换了好几个了。
我低下头,假装给童童夹菜,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脸上的表情。
“妈!你能不能别这样!”姜波的声音带上了哀求。
“我哪样了?我说错了吗?”刘雅丽寸步不让,“大年三十,一家人吃个团圆饭,你领个不三不四的人回来算怎么回事?你把林舒当什么了?把童童当什么了?”
她竟然,提到了我。
我心里一颤。
Cici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她大概从没受过这种委屈。
她看向姜波,希望他能为自己撑腰。
姜波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
“妈,Cici她……她就是想来拜个年,没别的意思。我们……我们准备结婚了。”
“结婚?”
刘雅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就凭她?一个连门都不敲,招呼都不打就往里闯的女人?我们姜家的门,不是那么好进的!”
“阿姨,我……”Cici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声音带着哭腔,“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觉得……觉得既然要结婚了,就该早点来拜见您和叔叔。”
“你觉得?”刘雅丽眉毛一挑,“你觉得的事情多了。我还觉得大年三十,儿媳妇孙子都在家,才是正经过年呢。”
她口中的“儿媳妇”,指的依然是我。
我尴尬得脚趾都快在鞋里抠出一座三室一厅了。
这场面,比我想象中任何一次,都要混乱和难堪。
童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小声问我:“妈妈,那个阿姨是谁?奶奶为什么那么凶?”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我只能把他小小的身子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
“没事,宝宝,大人说话呢,我们吃饭。”
我试图把一块鸡肉塞进他嘴里,可他哪里还吃得下。
屋子里的气氛,已经僵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姜国平,开口了。
他没有提高音量,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都坐下。”
三个字,像一道指令。
还在争执的刘雅丽和姜波,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那个叫Cici的女孩,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姜国平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他先是看向姜波。
“姜波,既然是你的客人,就不知道给人家拿双拖鞋,倒杯水吗?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姜波一个激灵,如梦初醒,连忙去找拖鞋。
然后,姜国平的目光转向Cici。
他的眼神,没有刘雅丽的刻薄,也没有审视,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姑娘,既然来了,就不是外人。是我们家姜波没提前说,让你受委屈了。别站着,坐吧。”
他指了指姜波旁边的空位。
Cici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换了鞋,坐了下来。
最后,姜国平看向刘雅丽。
“刘雅丽。”
他连名带姓地叫她。
“大过年的,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让孩子看笑话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
刘雅丽的脸色很难看,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把头转向一边。
一场即将爆发的战争,就这么被姜国平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他拿起公筷,给Cici夹了一块排骨。
“姑娘,尝尝这个。雅丽做的糖醋排骨,味道很正宗。”
Cici受宠若惊,连忙道谢:“谢谢叔叔。”
他又给我和童童碗里,各夹了一块鱼。
“林舒,多吃点。童童,吃鱼聪明。”
他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指挥家,不慌不忙地,重新让这个失控的乐团,回归到正常的节奏。
饭桌上,没人再说话。
只有电视里的歌舞声,和大家心照不宣的咀嚼声。
气氛虽然依旧尴尬,但至少,没有再剑拔弩张。
我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姜国平。
他正低头,细心地给童童剔着鱼刺,神情专注而慈祥。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我知道,这个家之所以还能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全靠他。
他就像定海神针。
有他在,这个家,就乱不了。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Cici显然很不自在,扒拉了两口饭,就放下了筷子。
姜波不停地给她使眼色,她也只是摇摇头。
饭后,姜波借口说朋友有急事,就想带着Cici开溜。
“爸,妈,那我们先走了。Cici她……”
“走什么走?”
没等他说完,姜国平就打断了他。
“碗筷谁收拾?地谁拖?”
姜波愣住了。
“这……不是有妈吗?”
姜国平把眼睛一瞪。
“你妈忙活了一上午,不累吗?你是儿子,不知道搭把手?还有你,”他看向Cici,“既然说是我们姜家未来的儿媳妇,那做点家务,也是应该的吧?”
这话一出,Cici的脸都绿了。
她大概从没想过,第一次上门,就要被未来的公公要求洗碗拖地。
姜波也急了:“爸,Cici她平时在家里都不做这些的。”
“在家里是家里,在这儿是这儿。”姜国平的语气不容商量,“我们家不养闲人。林舒刚嫁过来的时候,哪次年夜饭不是她陪着雅丽在厨房忙活?”
他又提到了我。
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Cici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狠狠地扎在我身上。
我能感觉到,她把我当成了假想敌。
刘雅丽在一旁,抱着胳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她显然很乐于见到Cici吃瘪。
“行了,国平,你为难一个孩子干什么。”
出乎意料的,刘雅丽竟然开口解围了。
“让她洗,她也洗不干净,回头我还得重新弄。让他们走吧,看着心烦。”
她摆摆手,像是在赶苍蝇。
姜波如蒙大赦,拉起Cici的手就往外走。
“爸,妈,那我们真走了啊!童童,跟爸爸再见。”
“爸爸再见。”童童乖巧地挥挥手。
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那对狼狈的背影。
屋子里,瞬间清静了。
刘雅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我连忙起身帮忙。
“刘姨,我来吧。”
“不用你,你陪童童玩儿去。”她推开我。
我没坚持,因为我知道她的脾气。
我拉着童童,坐回沙发上。
姜国平走到阳台,点了一支烟。
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萧索的背影上,显得有些落寞。
我看着他,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酸楚。
他这么努力地维系着一个家的表象,可他的亲生儿子,却一次又一次地,亲手把它打碎。
厨房里,传来刘雅丽压抑的哭声。
一开始很小,后来,渐渐无法抑制。
我心里一紧,想进去看看。
姜国平掐灭了烟,从阳台走进来,对我摇了摇头。
“让她哭会儿吧,憋了一年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
我没再动。
客厅里,只剩下电视的声音和童童玩玩具的声响。
我和姜国平,两个本该毫无关系的人,此刻却像两个并肩作战的战友,沉默地守护着这个摇摇欲坠的阵地。
过了很久,厨房的哭声停了。
刘雅丽走出来,眼睛红红的,但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她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
“来,吃水果。”
她把果盘放在茶几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童童拿起一块苹果,递给她。
“奶奶,不哭。哭了就不漂亮了。”
刘雅丽接过苹果,摸了摸孙子的头,眼圈又红了。
“奶奶没哭,是切洋葱了。”
她找了一个连孩子都骗不过的借口。
我们谁也没有戳穿她。
姜国平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大了些。
“这个小品还挺有意思。”他试图转移话题。
我们都心照不宣地,配合着他。
一家人,不,是四个来自不同家庭的人,围坐在一起,看着电视,吃着水果,仿佛刚才那场风波,从未发生过。
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道裂痕,被姜波和他那个叫Cici的女朋友,又狠狠地撕开了一些。
晚上八点,春晚进行到一半,我起身告辞。
“姜叔叔,刘姨,不早了,我带童童回去了。”
往年,我都会待到看完春晚,过了十二点再走。
但今天,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这里的空气,太压抑了。
童童也玩累了,揉着眼睛,靠在我身上。
刘雅丽没留我。
“路上开车小心点。”她只是嘱咐了一句。
姜国平站起来,从他房间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塞到童童手里。
“拿着,爷爷给的压岁钱。”
“谢谢爷爷!”童童立刻来了精神。
他又拿出另一个红包,递给我。
“林舒,这个是给你的。”
我连忙推辞:“姜叔叔,这我不能要。”
“拿着。”他的语气不容拒绝,“你一个人带童童不容易。这不是给你的,是给这个家的。”
给这个家的。
我愣住了。
他看着我,眼神深邃而诚恳。
“林舒,我知道,每年这么叫你回来,让你为难了。”
“但是,只要我姜国平还活一天,童童就不能没有一个完整的年。”
“这个家,虽然散了,但根还在。你和姜波,是童童的父母,我和雅丽,是童童的爷爷奶奶。这层关系,到什么时候,都断不了。”
“姜波那个浑小子,不懂事。但我们做长辈的,不能不懂事。”
“委屈你了。”
他说完,把红包硬塞进我手里,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一刻,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七年了。
离婚七年,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工作和生活中挣扎。
所有的苦,所有的累,我都自己扛着。
我从没在任何人面前,掉过一滴眼泪。
可是今天,在这个已经不是我家的地方,在这个本该叫我“前儿媳”的老人面前,我溃不成军。
我不是委屈。
我是感动。
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自己的父母,还有一个长辈,能看穿我所有的坚强,心疼我的不容易。
这份理解和尊重,比任何物质上的帮助,都更让我动容。
我紧紧攥着那个红包,哽咽着说不出话。
“好了,快回去吧,天晚了不安全。”姜国平的声音依旧温和。
我点点头,擦干眼泪,拉着童童,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地方。
电梯里,童童仰头问我:“妈妈,你怎么哭了?是爷爷欺负你了吗?”
我摇摇头,蹲下来,抱住他。
“没有,宝宝。妈妈是高兴。”
“爷爷,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外公外婆,对妈妈最好的人。”
回到家,已经快十点了。
我给童童洗漱完,把他哄睡着。
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窗外零星绽放的烟花,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我拿出姜国平给我的那个红包。
很厚。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崭新的人民币,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条。
我展开纸条,上面是姜国平苍劲有力的字迹。
“林舒,辛苦了。家里的事,别往心里去。姜波那边,我会去说他。那个女孩,不适合我们家。你和童童,才是这个家的人。好好生活,有什么难处,随时找我。”
没有落款。
但我知道是他。
我把那张纸条,看了一遍又一遍。
眼泪,再一次模糊了视线。
一个离了婚的前公公,还在为我的事操心。
他甚至想插手儿子的感情,只因为觉得那个女孩“不适合我们家”,而我和童童,才是“这个家的人”。
这是怎样一种情义?
我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我第一次见他的情景。
那时,我和姜波还在谈恋爱。
他带我回家见父母。
刘雅丽对我,很热情,但那热情里,带着一种审视和挑剔。
只有姜国平,他只是安静地给我倒了杯茶,问了我一些关于工作和家庭的寻常问题。
他的眼神,始终是温和的,平等的。
吃完饭,他把姜波叫到书房,我隐约听到他说:“这个姑娘,眼神很正,也踏实,好好对人家。”
后来,我们结婚,买房。
我的父母家境一般,拿不出多少钱。
是姜国平,拿出了他大半辈子的积蓄,给我们付了首付。
房本上,写的是我和姜波两个人的名字。
他说:“林舒,以后你也是我们姜家的人了。我们不搞那些虚的,房子是给你们俩住的,就是你们俩的。”
再后来,我怀孕,生下童童。
刘雅丽有些重男轻女,总念叨着想要个孙子。
而姜国平,抱着襁褓里的童童,笑得合不拢嘴。
他说:“男孩女孩都一样,都是我的宝贝孙子。”
他给童童取名,引经据典,翻了半宿的辞海。
童童从小到大的每一张奖状,他都用镜框裱起来,挂在书房最显眼的位置。
我跟姜波的婚姻,之所以会走到尽头,原因很复杂。
没有出轨,没有家暴。
只是单纯的,过不下去了。
姜波是个被宠坏的孩子,没有担当,缺乏责任感。
工作上,不求上进。
生活上,一塌糊涂。
家里所有的事情,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
我累了,也倦了。
提出离婚的时候,姜波不同意。
刘雅丽又哭又闹,骂我不懂事,不知足。
只有姜国平,他把我叫到书房,跟我谈了很久。
他没有劝我,也没有指责我。
他只是问我:“你想好了吗?是不是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我含着泪,点了点头。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
“既然你决定了,我尊重你。”
“是姜波没福气,是我们姜家,对不住你。”
“别的我不多说,只有一点,童童是无辜的。不管你们大人怎么样,都不能伤害孩子。”
“你放心,只要有我在,童童永远是姜家的孙子,你,也永远是童童的妈妈。”
办离婚手续那天,姜波没去,是他陪我去的。
从民政局出来,他把一张银行卡塞给我。
“这里面有点钱,不多,你先拿着应急。一个人带孩子,花销大。”
我没要。
他硬塞给我,说:“这不是给你的,是给童童的。算我这个当爷爷的,替他那个不争气的爹,尽一份责任。”
七年了。
这张卡,我一直没动过。
但它就像一个护身符,在我最难的时候,给了我底气和温暖。
这就是我的前公公,姜国平。
一个普通的,甚至有些固执的老人。
他没有多大的本事,也没有多高的地位。
但他用他的言行,教会了我什么是“家”,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情义”。
他让我明白,婚姻虽然可以解除,但由婚姻建立起来的亲情,却可以超越法律和形式,永远存在。
我佩服他。
发自内心地,佩服他。
大年初二,我接到了姜波的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沮丧。
“林舒,你在家吗?我想看看童童。”
“在。你过来吧。”
半小时后,他来了。
一个人。
他看起来很憔悴,眼下有重重的黑眼圈。
“你跟那个Cici,怎么样了?”我给他倒了杯水,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他苦笑了一下。
“分了。”
“年三十晚上,我爸把我叫出去,谈了很久。”
“他说,如果我非要跟Cici结婚,也行。但他和妈,都不会出席我们的婚礼,以后,也不会认她这个儿媳妇。”
“他说,姜家的儿媳妇,可以不漂亮,可以没家世,但必须人品端正,懂得尊重人。”
“他说Cici在大年三十,不请自来,搅乱一家人的团圆饭,这就是不懂规矩,没有教养。”
“他还说……”姜波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他还说,他心里,只认你这一个儿媳妇。”
我的心,猛地一跳。
“Cici听到了,当场就跟我闹翻了。她说我们一家人都是奇葩,说我爸妈离了婚还住在一起,说我还对前妻念念不忘……总之,话说得很难听。”
“然后,我们就分手了。”
他一口气说完,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沙发上。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慰他?我没有那个立场。
嘲笑他?我又觉得他有些可怜。
他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处理不好任何一段复杂的关系。
童童从房间里跑出来,看到他,很高兴。
“爸爸!”
姜波一把抱住儿子,把脸埋在他小小的肩膀上,久久没有抬起来。
我仿佛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耸动。
那一刻,我对他,没有恨,也没有爱。
只有一声,无声的叹息。
送走姜波,我给姜国平打了个电话。
我想把红包还给他。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是刘雅丽。
“喂?林舒啊,什么事?”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刘姨,我找一下姜叔叔。”
“他不在。”
“不在?出去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我听到了刘雅丽带着哭腔的声音。
“他住院了。”
“什么?!”我大吃一惊,“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天,大年初一。他跟你谈完话,送你下楼,回来就觉得胸口闷,喘不上气。我赶紧打了120,送到医院,医生说是急性心梗,直接就送去抢救了。”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那……那现在怎么样了?脱离危险了吗?”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还在重症监护室,没出来呢。医生说,情况不太乐观。”
刘雅丽说着,又哭了起来。
我感觉天旋地转。
那个像山一样,为我们遮风挡雨的老人,怎么会突然就倒下了?
我不敢相信。
挂了电话,我立刻给我父母打了电话,让他们过来帮忙照顾童童。
然后,我疯了一样,开车冲向医院。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重症监护室门口,我看到了刘雅丽和姜波。
刘雅丽的眼睛肿得像核桃,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姜波失魂落魄地坐在长椅上,双手插在头发里,一动不动。
看到我,刘雅丽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拉着我的手,哭得更凶了。
“林舒,你可来了。你快去跟医生说说,让他们一定要救救老姜啊!他不能有事啊!”
“他要是没了,我和童童可怎么办啊!”
她哭得语无伦次。
我扶着她,心里也是一片慌乱。
我们等在门口,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我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姜国平的样子。
他教童童写字的样子。
他给我夹菜的样子。
他把红包塞给我,说“委屈你了”的样子。
我不敢想,如果他就这么走了,会怎么样。
这个拼凑起来的家,会彻底散掉。
童童,会永远失去那个最爱他的爷爷。
而我,也会失去这个世界上,最敬重的一位长辈。
不知过了多久,监护室的门开了。
一个医生走了出来。
我们一拥而上。
“医生,我爸怎么样了?”
“医生,老姜他……”
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是温和的。
“抢救过来了。病人的求生意志很强,总算是挺过来了。”
“不过,还需要在监护室观察两天,等情况稳定了,才能转到普通病房。”
我们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刘雅丽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我和姜波,一左一右,扶住了她。
那一刻,我们三个人,像真正的一家人,紧紧地依靠在一起。
两天后,姜国平转到了普通病房。
他醒了,但还很虚弱,不能说话。
我们轮流照顾他。
刘雅丽熬了汤,一勺一勺地喂他。
她的动作,那么自然,那么熟练。
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那一张离婚证。
我看着他们,忽然觉得,或许,他们从未真正分开过。
他们的心,因为孩子,因为孙子,因为几十年的习惯和情义,一直都连在一起。
姜波也像变了个人。
他不再是那个甩手掌柜,而是亲力亲为地,给父亲擦身,换衣,端屎端尿。
这个从小被宠坏的男人,在一夜之间,好像终于长大了。
我带着童童来看他。
童童趴在病床边,小声地叫:“爷爷。”
姜国平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吃力地,抬起手,想要摸摸孙子的头。
童童赶紧把自己的小脑袋,凑到他的手边。
他苍白的手,在孙子乌黑的头发上,轻轻地,抚摸着。
我看到,他的眼角,滑过一滴泪。
出院那天,是个晴天。
我们一起,把他接回了家。
还是那个老旧的屋子。
但这一次,我觉得,它不再是一个临时的,拼凑的场所。
它是一个真正的家。
一个经历过风雨,见证过生死,依然温暖而坚固的家。
姜国平的身体,在我们的精心照料下,一天天好起来。
他还是喜欢待在书房,写字,看书。
只是不再抽烟了。
刘雅丽每天变着花样地给他做有营养的病号餐,嘴上还是会念叨:“这个不能吃,那个要少吃,真麻烦。”
但眼神里的关切,骗不了人。
姜波下班后,不再出去应酬,而是准时回家,陪父亲下棋,聊天。
周末,他会带着童童,去公园,去游乐场。
他开始学着,做一个真正的父亲。
而我,还是会经常带着童童,“回来”吃饭。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出于义务,不再是觉得尴尬。
而是心甘情愿。
因为我知道,这里,有我的亲人。
有那个我这辈子最佩服的人。
他用一场病,一场与死神的擦肩而过,让我们所有人都明白了,什么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又是一年除夕。
我们一家人,还是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
姜国平的气色,已经完全恢复了。
他举起酒杯,里面是白开水。
“来,我们大家,一起喝一个。”
“祝我们这个家,以后,平平安安,和和美美。”
我们都举起了杯子。
刘雅丽的眼圈,红了。
姜波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童童的笑脸,灿烂如花。
我看着他们,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看着窗外璀璨的烟花。
心里,是满满的,温暖和安宁。
我知道,这个家,再也不会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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