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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年我偷偷看录像带,被嫂子发现,她没骂我,反而坐下一起看

排行榜 2025年11月04日 17:38 3 admin

1988年的夏天,燥热得像一口密不透风的蒸笼。

88年我偷偷看录像带,被嫂子发现,她没骂我,反而坐下一起看

知了在窗外老槐树上声嘶力竭地叫,仿佛要把一整个夏天的力气都用光。

我刚高考完,整个人像一根被拧干的毛巾,瘫在床上,对未来一片茫然。

我爸妈在国营工厂上班,三班倒。我哥陈刚,在机修厂当学徒,每天一身油污地回来。

家里唯一的清凉,是我嫂子,李月。

她刚嫁给我哥半年,从乡下过来,皮肤白得像刚剥壳的煮鸡蛋,眼睛里总是水汪汪的,带着一丝怯生生的、不属于我们这个筒子楼的干净。

那天下午,家里就我一个人。

爸妈上班去了,我哥也还没回来。嫂子说她要去供销社给娘家买点布料。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剩下知了的噪音和我的心跳声。

机会来了。

我的心“怦怦”直跳,像揣了只兔子。

我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纸箱子,里面是我全部的家当:几本《故事会》,一套《射雕英雄传》,还有最宝贝的——一盘录像带。

这是我跟同学胖子软磨硬泡才借来的。

胖子把带子塞给我的时候,挤眉弄眼,笑得特别猥琐。

“辉子,好东西,香港的。看完别忘了还。”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好东西是什么。我们院里的大孩子凑钱租录像带看,有时候就会夹带一些“私货”。

我家的那台“金星”牌14寸彩电,是我哥结婚时最硬气的彩礼。配的录a像机,更是我们这栋楼独一份的稀罕玩意儿。

平时我爸妈看得严,生怕我们把这宝贝疙瘩弄坏了。

我蹑手蹑脚地把录像机接上,动作熟练又紧张。

插上电源,按下“入带”键,黑色的塑料带盒被平稳地“吃”了进去。

我把窗帘拉上,屋里顿时暗了下来。

电视屏幕闪烁了一下,雪花点跳跃,然后,画面出现了。

不是我预想中的那种画面。

片头是几个花里胡哨的美术字:《都市夜莺》。

节奏感极强的电子音乐响了起来,镜头扫过香港夜晚的霓虹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

一个穿着亮片裙的女人,卷着大波浪,涂着鲜红的嘴唇,在舞台上唱歌。

她的眼神很勾人,像我们家猫看见了鱼。

我看得入了迷。

这跟我平时看的《霍元甲》《再向虎山行》完全不一样。

这里没有家国大义,没有武林高手,只有纸醉金迷的城市,和为了生活唱歌的女人。

我承认,我有点失望,但又被一种说不清的魅力吸引着。

就在女主角跟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酒吧里喝酒,气氛逐渐暧昧的时候——

“吱呀”一声。

门开了。

我浑身的血“嗡”地一下,全冲到了头顶。

我像被电击了一样,从马扎上弹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想去按录像机的停止键。

已经来不及了。

门口站着我嫂子李月。

她手里拎着一个布兜,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几缕头发粘在脸颊上。

她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屏幕。

屏幕上,那个穿西装的男人正把手搭在女主角的肩膀上。

完了。

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死定了。

嫂子要是告诉我哥,我哥能把我的腿打断。他那脾气,属炮仗的,一点就着。

要是告诉我爸妈,一顿男女混合双打是免不了的。

我僵在原地,像个被抓了现行的小偷,手还悬在半空,脸上滚烫。

“嫂……嫂子,你……你怎么回来了?”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她没看我。

她的目光,依然落在那个小小的、发光的盒子里。

屋里一片死寂,只有录像机里传出的、带着杂音的粤语歌,显得格外刺耳。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敲得我胸口疼。

我准备迎接一场暴风雨。

打我,骂我,或者直接摔门而出,去找我哥告状。

我都认了。

但她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看了足足有半分钟。

然后,她缓缓地把门关上,屋里又暗了下来。

她走到我身边,把布兜轻轻放在桌上。

我紧张得咽了口唾沫。

她还是没说话。

她搬了个小马扎,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我,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平静无奇的语气说:

“一起看吧。”

我愣住了。

彻底愣住了。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看着她,她那双干净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没有愤怒,没有鄙夷,甚至没有一点点责备。

只有一种……我看不懂的平静。

还有一丝,隐藏在平静之下的,好奇。

“嫂子,这……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结结巴巴地解释,脸红得像猴屁股。

她“嗯”了一声,眼睛又回到了电视上。

屏幕上,男女主角已经从酒吧转移到了一个能看到维多利亚港夜景的豪华公寓。

我坐立不安,感觉屁股底下的小马扎长了刺。

和一个年轻的嫂子,在密闭的房间里,看一部内容暧昧的香港电影。

这事儿,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但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着,像一尊好看的雕塑。

她的侧脸在电视屏幕的光影下忽明忽暗,长长的睫毛偶尔会眨一下。

我偷偷观察她。

我发现,她看得比我还认真。

当屏幕上出现香港繁华的街景,琳琅满目的商店,穿着时髦的男女时,她的眼睛里会闪过一丝光。

那是一种混杂着羡慕、向往,还有一点点失落的光。

当女主角因为被男人欺骗,一个人躲在后台伤心哭泣时,嫂子的嘴唇会轻轻抿起来,眉头也微微皱着。

我突然意识到,她不是在看那些所谓的“好东西”。

她是在看那个女人的命运,在看那个她从未见过的世界。

电影放了一半,有一段比较露骨的戏。

虽然跟胖子他们吹嘘的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但在88年,在我的认知里,已经足够惊世骇俗。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下意识地就想去按快进。

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我偷偷瞥了嫂子一眼。

她没有回避。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呼吸也比刚才急促了些。但她的眼神,依然是专注的。

她不像我,是出于青春期的骚动和好奇。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种成年人的、审视的、甚至有点悲悯的意味。

我突然觉得,在她面前,我那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显得特别幼稚和可笑。

电影放完了。

片尾曲响起,屏幕上滚动着我一个也看不懂的繁体字。

我按下了“出带”键,把那盘罪恶的录像带取了出来,像拿着一块烫手的山芋。

屋里恢复了寂静。

“嫂子,我……”我想道歉,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电影,叫什么?”她忽然问。

“《都市夜莺》。”我小声回答。

“哦。”她点点头,“那个女人,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她离开那个男人,自己开了个服装店,过得挺好的。”我凭着记忆复述着结局。

她沉默了。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说话了。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说:“真好。”

那两个字,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在我心上。

我不知道她说的“真好”,是指电影里的女人离开男人,还是指她能自己开店,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或许,两者都有。

“嫂子,你……你不会告诉我哥吧?”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她看了我一眼,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笑。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

“告诉他,让他打你一顿,再把电视砸了,然后我们一家人,就继续对着墙壁发呆吗?”

她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里。

是啊,我们这个家,太安静了。

安静得像一潭死水。

我爸沉默寡言,每天除了上班就是看报纸。我妈絮絮叨叨,嘴里永远是柴米油盐和邻居家的八卦。我哥性格暴躁,觉得全世界都欠他的。

而我嫂子李月,这个家里最鲜活的一抹亮色,也正在这潭死水里,慢慢变得黯淡。

我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不骂我,反而要坐下来一起看。

因为那盘录像带,对她来说,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那是我们这间沉闷、压抑、只有五十平米的小屋子里,唯一一个能透进点外面世界的缝隙。

哪怕那光,有点暧昧,有点不那么“正经”。

“快收起来吧,”她说,“别让你哥看见。”

“嗯!”我如蒙大赦,赶紧把录像带塞回纸箱,推到床底下最深的角落。

“嫂子,对不起。”我真心实意地说。

她摇摇头,站起身,重新拿起桌上的布兜。

“没什么,我又没吃亏。”

她顿了顿,又说:“以后……要是还有这种,别一个人偷偷看。”

我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少女般的微笑。

“带子看坏了,你赔不起。”

说完,她转身进了厨房,传来了切菜的声音。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挠了一下。

痒痒的,暖暖的。

从那天起,我和嫂子之间,有了一个共享的秘密。

这秘密像一根看不见的线,把我们两个拴在了一起。

胖子又借给我几盘带子,有周润发的《英雄本色》,有王祖贤的《倩女幽魂》,当然,也夹杂着一些封面暧昧的“擦边球”电影。

我不再偷偷摸摸。

每次,我都会等到一个恰当的时机——爸妈上班,哥哥未归。

我会像一个地下工作者,把窗帘拉好,把录像机打开。

然后,我会去敲厨房的门。

“嫂子,看电视了。”

她会擦擦手,从围裙上解下来,然后搬个小马扎,安安静静地坐在我旁边。

我们成了一对最奇怪的“影迷”。

看《英雄本色》的时候,小马哥在枫林阁里用钞票点烟,嫂子看得眼睛都直了。

她喃喃地说:“原来钱可以这么花。”

我得意地跟她科普:“这叫‘美金’,比我们的钱值钱。”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当张国荣扮演的阿杰被打死,小马哥拖着一条腿回来报仇时,嫂子的眼圈红了。

她小声说:“为了兄弟,连命都不要了,值吗?”

我当时一腔热血,拍着胸脯说:“值!当然值!”

她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认同的怜悯。

看《倩女幽魂》的时候,聂小倩从浴桶里伸出腿,媚眼如丝。

我有点不好意思,偷偷看嫂子。

她却看得很坦然,还评价了一句:“这女的,比《都市夜莺》那个还好看。”

当宁采臣为了救小倩,一次次奋不顾身闯入妖魔鬼怪的世界时,嫂子看得特别入神。

电影结束,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要是天下的男人,都像这个书生一样傻就好了。”她说。

我没听懂。

“傻?”我问,“他哪里傻了?他那是痴情。”

“又傻又痴情。”她纠正我,然后笑了笑,“所以才碰不到。”

我那时候还不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我只觉得,这些电影,像一把把钥匙,打开了嫂子的话匣子。

她开始跟我说一些,她从没跟别人说过的话。

她告诉我,她老家在山里,出门要走十几里山路。

她说,她没读过多少书,很羡慕我这个高中生。

她说,她嫁给我哥,是媒人介绍的。她来城里相亲那天,我哥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色工装,骑着一辆锃亮的“永久”牌自行车去接她。

“那时候觉得,他像电影里的人。”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飘向窗外,没什么情绪。

我哥确实对她不错。

每个月工资按时上交,家里添置什么东西,都紧着她。肉票、布票、糖票,只要有,都给她留着。

我们院里的大妈大婶,没有一个不羡慕她的。

说她命好,从乡下嫁到城里,吃上了商品粮,男人还是正式工。

可我知道,嫂子不快乐。

我哥那个人,怎么说呢?

他爱嫂子,但那种爱,是粗暴的,是占有的,是理所当然的。

他会在饭桌上,当着我们全家的面,大声呵斥她:“菜咸了!你想齁死谁?”

他会在她洗衣服的时候,把脏袜子扔到她脚边,“这个,今天就给我洗出来!”

他从不跟她谈心,也从不问她想要什么。

他觉得,他把她从乡下带出来,让她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就是对她最大的恩赐。

她应该感恩戴德,应该对他百依百順。

而嫂子,总是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她会低着头说:“哦,下次我少放点盐。”

她会弯下腰,捡起那只臭袜子,一声不吭地拿去搓洗。

她就像一棵种在花盆里的植物,被修剪掉了所有旁逸斜出的枝桠,只剩下顺从的姿态。

只有在那些看录像带的下午,在那个昏暗的、与世隔绝的小屋里,她才会短暂地舒展开自己的叶片。

她会跟着电影里的人物一起笑,一起哭。

她会问我很多问题。

“香港是不是真的那么亮?”

“他们都不用上班吗?怎么天天都在谈恋爱?”

“那个叫‘卡拉OK’的,是什么东西?对着电视就能唱歌吗?”

我呢,就成了她的“解说员”。

我把从胖子他们那里听来的,从杂志上看来的,一股脑地讲给她听。

我跟她讲什么是“的士”,什么是“大哥大”,什么是“信用卡”。

我跟她形容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多精彩。

每一次,她都听得特别认真,眼睛里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光芒。

那种感觉很奇妙。

我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只知道闷头读书、对未来充满迷茫的少年。

在嫂子面前,我仿佛成了一个见多识广的“成年人”。

而她,也不再是那个沉默寡gın、逆来顺受的“嫂子”。

她变回了李月,一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年轻的女人。

我们的关系,在那些共享的下午里,变得越来越亲密,也越来越危险。

我开始不自觉地关注她。

我发现她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我发现她喜欢穿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那是她自己做的。

我发现她干活的时候,喜欢哼一些我听不懂的乡下小调。

有一次,我哥又在饭桌上冲她发火,嫌她买的西瓜不甜。

嫂子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忍不住了,放下碗筷,说:“哥,天热,西瓜都这样。你不想吃就别吃。”

我哥愣住了,我爸妈也愣住了。

我从小就怕我哥,从来不敢跟他顶嘴。

“嘿,你个兔崽子,翅膀硬了是吧?”我哥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有你什么事?吃你的饭!”

“嫂子买西瓜也很辛苦,你凭什么这么说她?”我的倔劲儿也上来了。

“我怎么说她了?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我花钱买个烂西瓜,我还不能说了?”

“你……”

“小辉!”我妈赶紧打圆场,“快吃饭,别跟你哥吵。你哥上班累,火气大。”

“陈刚,你也少说两句!”我爸也发了话。

我哥瞪了我一眼,没再吱声,但那眼神,像刀子一样。

我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心里又解气又后怕。

我偷偷用余光去看嫂子。

她也正看着我,眼神里,有惊讶,有感动,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担忧。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覆去睡不着。

我哥和嫂子在隔壁房间说话。

我们家的房子隔音很差,他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你弟今天怎么回事?吃错药了?”是我哥的声音。

“他也是心疼我……”嫂子的声音很小。

“心疼你?他一个毛头小子懂什么?我看他就是被你惯的!你以后少跟他瞎琢磨!”

“陈刚,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小辉他……”

“我讲道理?李月我告诉你,在这个家,我就是道理!你是我老婆,他是我弟弟,你们都得听我的!”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我听到了嫂子压抑的、小声的哭泣。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紧紧地攥住,又酸又疼。

我恨我哥的蛮横,也恨自己的无力。

第二天,家里的气氛很压抑。

我哥黑着脸去上班了。

嫂子眼圈红红的,一早上没怎么说话。

下午,爸妈又去上班了。

家里又只剩下我们俩。

我拿出新借的录像带,是张曼玉和钟楚红的《流金岁月》。

我敲了敲厨房的门。

“嫂子,看电视。”

她没应声。

我推开门,看见她正坐在小板凳上择菜,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进菜盆里。

“嫂子,你怎么了?”我慌了。

她摇摇头,用手背抹了把眼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没事,切着葱了,辣眼睛。”

我知道她在撒谎。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

“是因为我哥吗?”

她没说话,眼泪掉得更凶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我只能笨拙地从她手里拿过菜,说:“我来吧。”

“别,”她拉住我,“你一个读书人,干这个干嘛。”

“读书人怎么了?读书人就不能择菜了?”我抢过菜盆,“你去歇着。”

她拗不过我,只好站起身。

我学着她的样子,笨手笨笨地掐掉豆角的两头。

她就站在我旁边,静静地看着。

“小辉,”她忽然开口,“谢谢你昨天帮我说话。”

“没什么,”我头也不抬地说,“我哥他太过分了。”

“你别怪他,他就是那个脾气。”她说,“他心里……其实不坏。”

我心里冷笑,不坏?不坏能把自己的老婆骂哭?

但我没说出口。

“嫂子,”我忍不住问,“你……后悔嫁给我哥吗?”

问出这句话,我就后悔了。

这太冒昧了。

她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后悔有什么用呢?我的命,就是这样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阵风,吹得我心里发凉。

“才不是!”我猛地抬起头,“命运可以改的!电影里不都这么演吗?《都市夜莺》里那个女的,不就自己开店了吗?《流金岁月》里,蒋南孙和朱锁锁,她们都靠自己,活得特别好!”

我一激动,把电影里的情节都搬了出来。

她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光,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那是电影。”她说。

“电影也是人编的!人能想出来,就说明有可能!”我急切地说。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激动。

我只是不想看到她那副认命的样子。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不应该被这种绝望填满。

她看着我激动的样子,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

梨涡浅浅,像两朵小小的浪花。

“你啊,还真是个孩子。”她说。

她伸手,想像摸小狗一样摸摸我的头,手伸到一半,又觉得不妥,尴尬地停在半空,然后收了回去。

那个悬停的动作,像一个慢镜头,在我心里定格了。

我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发烫。

“不跟你说了,我去放录像带。”我掩饰着自己的慌乱,起身跑进了客厅。

那天下午的《流金岁月》,我们看得格外安静。

我不敢再看她,只能盯着屏幕。

但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我身上。

那种目光,很复杂。

有感激,有亲近,还有一点……我说不出来的东西。

我们的秘密关系,在那个夏天,像藤蔓一样疯狂生长。

我们一起看了很多电影,聊了很多天。

我知道了她喜欢吃甜的,不喜欢吃蒜。

我知道了她小时候掏鸟窝比男孩子还厉害。

我知道了她最大的梦想,是想有一台属于自己的缝纫机,做很多很多漂亮的衣服。

她也知道了我的很多事。

她知道我偷偷喜欢我们班的文艺委员。

她知道我数学不好,每次考试都靠蒙。

她知道我最大的梦想,是考上北京的大学,离开这个沉闷的家,去看看真正的世界。

我们成了彼此唯一的“树洞”。

在这个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懂对方的话。

那种感觉,温暖又危险。

我开始害怕我哥回家。

我害怕他粗暴的声音,打破我和嫂子之间那种微妙的平衡。

我甚至产生了一种荒唐的念头:如果我哥永远不回来,就好了。

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怎么能这么想?那是我亲哥。

可我控制不住。

每次看到我哥对嫂子呼来喝去,我心里的火就压不住地往上冒。

我觉得,他配不上嫂子。

他配不上她的温柔,她的美好,她那双看着香港夜景时会发光的眼睛。

转折发生在一个闷热的周末。

那天厂里电路检修,我哥提前下班回来了。

我和嫂子正在看一部警匪片,枪战激烈,我们都看得很投入,完全没听到外面的动静。

门,是被人一脚踹开的。

“砰”的一声巨响,我哥陈刚像一头愤怒的公牛,冲了进来。

他满身酒气,眼睛通红。

“好啊!你们两个!”他指着我们,手指都在发抖,“老子在外面辛辛苦苦挣钱,你们俩倒会享受!躲在家里看这个?”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电视屏幕上。

屏幕上,一个女警察刚刚中枪,男主角正抱着她痛哭。

这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画面。

但在我哥那双被酒精和嫉妒烧红的眼睛里,一切都变了味。

“嫂子,我……”我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想去关电视。

“关什么关!”我哥一把推开我,我踉跄着撞在墙上,后脑勺一阵剧痛。

“陈刚!你发什么疯!”嫂子站了起来,挡在我面前。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对我哥大声说话。

“我发疯?”我哥冷笑一声,指着嫂子的鼻子,“李月,你长本事了啊!敢背着我跟我弟……嗯?你们俩天天躲在屋里,都在干什么?”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刀子。

“你胡说八道什么!”嫂子的脸瞬间白了,“小辉还是个孩子!你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干净的东西!”

“孩子?他都快比我高了!还孩子?”我哥的眼睛在我俩之间来回扫视,那眼神,充满了侮辱和猜忌。

“我告诉你李月,你是我花钱娶回来的老婆!你的人,你的心,都得是我的!你想背着我搞东搞西,门儿都没有!”

他说着,一把抓起桌上的录像机,高高举起。

“不要!”我和嫂子同时尖叫出声。

那不仅仅是一台录像机。

那是我们这个夏天所有的秘密,所有的快乐,所有的慰藉。

也是这个家里,唯一能喘口气的地方。

我哥根本不听。

他用尽全身力气,把录像机狠狠地砸在地上。

“哐当——”

一声巨响,黑色的塑料外壳四分五裂,里面的零件和磁带散落一地。

一切都完了。

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安静了。

嫂子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碎片,身体微微发抖。

然后,她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我哥。

她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像冬天结了冰的湖面,看不到一丝波澜。

“陈刚,”她一字一顿地说,“你混蛋。”

说完,她转身,没有哭,没有闹,就那么平静地走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我哥似乎也被她这副样子镇住了,愣在原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看着地上的碎片,又看看紧闭的房门,脸上的愤怒慢慢褪去,取而代de的是一丝慌乱和懊悔。

“我……我他妈的……”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抱着头,像一头困兽。

我靠在墙上,后脑勺的疼痛阵阵传来,但我感觉不到。

我的心里,比那摔碎的录像机还要乱,还要疼。

那个下午,是我们家最漫长的一个下午。

我爸妈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我哥抱着头坐在沙发上,满屋子酒气。

我呆呆地站在墙角,像个失了魂的木偶。

地上,是录像机的残骸。

嫂子的房门,紧紧地关着。

我妈一看这阵仗,脸都白了,“这是怎么了这是?天塌下来了?”

我爸则黑着脸,走到我哥面前,“你又喝酒了?这又是你干的好事?”

我哥没说话。

“你问他!”我爸指着我。

我妈走到我跟前,拉着我的手,“小辉,告诉妈,怎么回事?你哥打你了?”

我摇摇头,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能说什么?

说我和嫂子偷偷看录像带?

说我哥怀疑我们?

我怎么说得出口?

“说话啊你!”我爸吼了一声。

我的眼泪,在那一刻,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那是我整个夏天,第一次哭。

不是因为害怕,不是因为疼痛。

是因为委屈,是因为羞辱,是因为一种巨大的、无力的悲伤。

那天晚上,谁也没吃饭。

我哥被我爸骂了一顿,一个人在客厅抽了一晚上的烟。

我妈去敲嫂子的门,敲了半天,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感觉自己像个罪人。

如果不是我借来那盘录像带,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可是,如果没有那些录像带,我和嫂子,就还是这个家里两个最孤独的陌生人。

我不知道哪个更糟。

第二天早上,嫂子出来了。

她换上了她来时穿的那件蓝色连衣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她的眼睛还是有点肿,但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平静地吃了早饭,平静地洗了碗。

然后,她走进房间,拿出了一个小包袱。

是我哥去接她时,她带来的那个。

“你要干什么去?”我妈慌了。

我哥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眼神里满是惊慌。

嫂子没看他。

她走到我爸妈面前,轻轻地鞠了一躬。

“爸,妈,我对不起你们。”

然后,她又走到我面前。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愧疚,有不舍,还有一丝我当时读不懂的决绝。

她伸手,这一次,没有犹豫,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

“小輝,好好读书,考出去。”

“考到北京去,别回来了。”

我的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

“嫂子……”

她对我笑了笑,还是那两个浅浅的梨涡。

“别哭,你是个男子汉了。”

说完,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李月!”我哥冲了过去,堵在门口,“你不能走!我错了!我昨天喝多了!我混蛋!你打我,你骂我,行不行?你别走!”

他一个一米八的汉子,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人。

嫂子停下脚步,背对着他。

“陈刚,”她的声音很平静,“我们之间,不是因为你喝多了。”

“那是因为什么?因为我砸了电视?我再去买!我买个新的!买个更大的!”我哥急切地说。

嫂子缓缓地转过身,看着他。

“因为,”她说,“我不想再对着墙壁发呆了。”

说完,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没有回头。

我哥僵在门口,像一尊石像。

阳光从敞开的门口照进来,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

嫂子走了。

就那么走了。

我们这个家,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饭桌上,少了一个安静吃饭的人。

厨房里,少了一个哼着小调忙碌的身影。

客厅里,那个曾经摆放着录像机的位置,空荡荡的,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我哥彻底变了一个人。

他不喝酒了,也不发脾气了。

他变得沉默寡言,比我爸话还少。

他去嫂子娘家找过她几次。

第一次去,带了很多东西,吃的穿的用的。

他一个人回来的,东西原封不动地带了回来。

第二次去,他什么都没带,在嫂子家门口站了一天。

嫂子没见他。

第三次,他没去。

他托人带话,说同意离婚。

一年后,他们办了手续。

那个夏天之后,我像是突然长大了。

我不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志,不再跟胖子他们厮混。

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考出去。

像嫂子说的那样,考到北京去,别回来了。

第二年,我复读了一年,终于如愿以偿,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哥第一次对我笑了。

他拍拍我的肩膀,说:“好样的。”

他给了我一个信封,里面是他攒了很久的钱。

“到了那边,别省着,该吃吃,该喝喝。”

我看着他,他比以前瘦了,也黑了,眼角有了细纹。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青年,好像一夜之间就老了。

我走了。

坐上了北上的绿皮火车,离开了那个让我压抑又牵挂的家。

大学四年,我很少回家。

我像一块海绵,拼命地吸收着这个崭新世界里的一切。

我去了天安门,爬了长城。

我学了吉他,参加了文学社。

我在学校的录像厅里,看了很多很多电影。

每一次,当银幕亮起,我都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个昏暗的下午,想起那个安安静静坐在我身边的身影。

毕业后,我留在了北京。

我成了一名记者,每天背着相机,穿梭在这个巨大城市的各个角落。

我见过高楼林立的CBD,也去过拥挤不堪的城中村。

我采访过腰缠万贯的富商,也采访过在地下通道卖唱的流浪歌手。

我见的世界越大,就越能理解嫂子当年说的那句“真好”。

也越能理解她最后的离开。

她要的,从来不是一台新的录像机。

她要的,是那个可以自己开店、自己决定命运的可能。

是那个可以和相爱的人一起看世界的自由。

而这些,我哥给不了,我们那个家,也给不了。

2005年,我因为一个选题,要去南方的一个沿海城市出差。

那是个因为服装加工业而兴起的新兴城市。

工作结束,我在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上闲逛。

街边店铺林立,霓虹闪烁,像极了当年录像带里的香港。

我走着走着,被一家服装店吸引了。

店名叫“月影”。

很雅致的名字。

店里的装修也很特别,简约又温暖。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店里挂着各式各样漂亮的连衣裙,款式新颖,做工精致。

一个穿着亚麻长裙的女人正在整理衣架,背对着我。

她的身形很熟悉。

“老板娘,这件衣服怎么卖?”一个顾客问道。

女人转过身来。

“姐,你试试看,这件特别衬你肤色。”

她的声音,温柔又干练。

我看着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她比以前成熟了,眼角也有了淡淡的细纹。

但那双眼睛,还是那么亮,那么干净。

她笑起来的时候,还是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是嫂子。

是李月。

我的心跳,像十八岁那年一样,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也看到了我。

她愣住了,手里的衣服掉在了地上。

我们俩就这么隔着几排衣架,遥遥相望。

仿佛隔着十七年的时光。

“小……小辉?”她试探着叫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嫂子。”我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她笑了,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绕过衣架,朝我走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出差。”我说,“你……你还好吗?”

“我很好。”她点点头,指了指周围,“你看,我很好。”

我看着她店里的一切,看着她自信从容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这是……你的店?”

“嗯,”她骄傲地扬起下巴,“我自己的店。”

她带我到店后面的小休息室坐下。

她给我泡了一杯茶。

我们聊了很多。

她告诉我,她离开我们家后,并没有回老家。

她揣着身上仅有的几百块钱,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她进过工厂,摆过地摊,吃了很多苦。

后来,她用攒下的钱,买了一台二手的缝纫机,开始学着做衣服。

就是当年,她跟我说过的那个梦想。

她的设计新颖,手艺又好,慢慢地有了回头客。

再后来,她租下了这个小店面,有了自己的品牌,“月影”。

“月亮是我,影子是你。”她看着我,笑着说,“当年要不是你给我看的那些电影,我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女人还可以这么活。”

我的心,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你结婚了吗?”我问。

她摇摇头,“一个人挺好的。”

她顿了顿,问我:“你哥……他还好吗?”

“他……也挺好的。”我撒了个谎,“前几年再婚了,有个儿子,很可爱。”

其实我哥一直没有再婚。

他一个人,守着那间老房子,帮着爸妈,把我供出了大学。

他老了许多。

但我不想告诉她这些。

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她听了,明显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那就好,那就好。”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还看电影吗?”她忽然问。

我笑了,“看,现在都用电脑看了,叫‘在线观看’,比录像带方便多了。”

“是吗?”她眼睛一亮,像当年那个好奇的少女,“那……香港现在是不是更亮了?”

“是啊,”我说,“不止香港,深圳,上海,北京……都很亮。”

“真好。”她喃喃地说,眼神里,是满足,是释然。

临走的时候,她坚持要送我一件衬衫。

“就当是……谢谢你当年给我放的电影。”她说。

我没有拒绝。

站在店门口,我回头看她。

她站在温暖的灯光下,被自己亲手做的、美丽的衣服包围着。

她朝我挥挥手,笑得灿烂。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都市夜莺》的结局。

那个女人,离开了错的人,开创了自己的事业,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我坐上回北京的飞机,舷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璀璨如星河。

我想起1988年那个闷热的夏天,那盘粗糙的录像带,那个昏暗的房间。

还有那个女孩,在我身边,轻声说出的那句:“真好。”

原来,我们当年一起看的,哪里是什么电影。

我们看的,是另一个世界的可能,是另一种人生的出口。

她抓住了。

而我,也终于飞出了那口让我窒息的蒸笼。

真好。

我们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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