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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02 0
拳头砸在脸上的时候,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不是疼,是懵。
世界先是变成一片雪花,然后迅速浓缩成一个点,紧接着炸开,金星四溅。
我闻到一股铁锈味,从鼻腔里,从口腔里,汹涌地冒出来。
温热的液体顺着人中往下淌,滴在我的白色T恤上,晕开一朵刺眼的红。
“操你妈的,给脸不要脸是吧?”
一个尖利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响,伴随着一脚踹在我肚子上。
我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弓着身子倒在地上,胃里翻江倒海。
黄毛,我们公司最大客户的侄子,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张画着劣质烟熏妆的脸上满是轻蔑和暴虐。
他身后还站着两个流里流气的青年,一个玩着蝴蝶刀,一个抱着手臂冷笑。
“一个破画图的,给你活儿干是看得起你,还敢跟老子讲设计理念?”
黄毛又一脚踩在我的手背上,狠狠地碾了碾。
骨头碎裂般的剧痛让我忍不住嘶吼出声。
“再他妈叫一声试试?”
我咬着牙,把惨叫吞回肚子里,血沫子呛得我直咳嗽。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也很可笑。
我是一个刚毕业一年的室内设计师,在一家小公司当助理。
黄毛他们家有个别墅要装修,点名要“最贵”“最豪”“最亮”的,具体来说,就是满屋子贴金箔,天花板上挂个跟浴霸似的巨型水晶灯。
我没忍住,提了一句“过于繁复可能会有压抑感,显得空间局促”。
就这一句。
黄-毛-当-场-翻-脸。
他觉得我是在教他做事,是在瞧不起他的品味。
于是,下班后,我就在公司楼下的小巷子里被堵了。
“龙哥,这小子怎么处理?”一个跟班问。
黄毛,大名好像叫黄志龙,所以跟班都叫他龙哥。
“打断他一只手,让他知道知道,笔杆子再硬,硬不过拳头。”黄毛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心沉到了谷底。
完了。
我闭上眼,准备迎接下一波更猛烈的剧痛。
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临。
巷子口传来一个颤抖的女声。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我睁开眼,看见了我妈。
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应该是算着我下班的时间来给我送汤的。
此刻,那个蓝色的保温桶掉在地上,盖子摔开了,乳白色的鱼汤流了一地,还冒着热气。
我妈的脸煞白,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妈!你别过来!”我用尽全力喊了一声。
我怕他们连我妈一起打。
黄毛饶有兴致地转过头,上下打量着我妈。
“哟,搬救兵了?阿姨,你儿子不懂事,我替你教育教育。”
“放开我儿子!”我妈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像一头发怒的母狮。
她冲了过来,不顾一切地推开黄毛,把我护在身后。
那瘦弱的、常年因为风湿而隐隐作痛的背影,此刻却像一座山。
“有事冲我来,别动我儿子!”
黄毛被推得一个趔趄,脸上闪过一丝恼怒。
“操,老东西,给你脸了?”
他扬起了手。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别动她!”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跟班一脚踹了回去。
就在黄毛的手即将落下的瞬间,他身后的一个跟班突然拉住了他。
“龙哥,算了,打个老娘们儿传出去不好听。”
另一个也劝道:“是啊龙哥,教训一下就行了,别把事闹大。”
黄毛的巴掌停在半空中,他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了我妈一眼,又指着我的鼻子。
“小子,今天算你运气好。记住,以后在城西这片儿,别让老子再看见你!”
说完,他带着人扬长而去。
巷子里只剩下我和我妈,还有一地狼藉的鱼汤。
“儿子,儿子你怎么样?”
我妈扶起我,声音里带着哭腔,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她检查着我的伤口,手抖得不成样子。
“妈,我没事,皮外伤。”我安慰她,可一张嘴,就牵动了嘴角的伤,疼得我直抽冷气。
“还说没事!都流血了!走,去医院!”
我妈搀着我,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我弄出了巷子。
在去医院的路上,她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抓着我的胳膊,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我知道,她不是在哭,她是在愤怒,在后怕。
到了医院,挂号,拍片,清创,缝针。
医生说我有点轻微脑震荡,左手手背骨裂,脸上缝了三针,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
不算太重,但也不轻。
躺在病床上,闻着来苏水的味道,我看着我妈忙前忙后地缴费、拿药,那个总是显得有些唠叨和脆弱的背影,此刻却异常的坚定。
她没再掉一滴眼泪。
等一切都安顿下来,她坐在我的病床边,削着一个苹果。
医院的灯光很白,照得她的头发丝里夹杂的银丝格外明显。
“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她削苹果的手顿了一下,没有抬头。
“不是你的错。”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反常。
“是他们欺人太甚。”
她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扎了一块递到我嘴边。
“吃吧。”
我摇摇头,“没胃口。”
她也没勉强,把苹果放在一边,然后从她那个用了好几年的帆布包里,翻找着什么。
我以为她要拿纸巾或者水杯。
但她拿出来的,是一个巴掌大的,深棕色封皮的小本子。
本子很旧了,边角都起了毛边,被一根牛皮筋紧紧地捆着。
我从来没见过这个本子。
她解开牛皮筋,小心翼翼地翻开本子,昏黄的纸页上写满了人名和电话号码,字迹娟秀,但已经有些褪色。
她戴上老花镜,凑得很近,一页一页地翻着,手指在一个个名字上划过。
那神情,像是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最后,她的手指停在了一个名字上。
我看不清写的是什么。
她盯着那个名字和后面的一串数字,看了足足有两分钟,仿佛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她的胸口在微微起伏。
然后,她拿出她的老年机,那是我几年前给她买的,屏幕小,按键大。
她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极其缓慢地,把本子上的那串号码输入手机。
每按下一个键,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输完号码,她没有立刻拨出去。
她拿着手机,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
再次睁开眼时,她眼神里的犹豫和挣扎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冷冽的决绝。
她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接通得很快,几乎是立刻。
我妈没有立刻说话,她清了清嗓子,然后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语气开口了。
那是一种混合着疏离、客气,甚至带着一丝卑微的语气。
“喂?是……大哥吗?”
大哥?
我愣住了。
我妈是独生女,我外公外婆去世得早,她哪来的大哥?
电话那头似乎也愣了一下,然后传来一个低沉而威严的男声。
“你是……小晴?”
小晴。
是我妈的闺名,苏晴。
已经很多很多年,没人这么叫过她了。自从嫁给我爸,所有人都叫她“陈驰他妈”,或者“老陈家的”。
“是我,大哥。”我妈的声音里,竟然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颤抖。
“这么多年……你,你还好吗?”电话那头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但依然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气场。
“我挺好的。”我妈说,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我能感觉到,她在组织语言。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我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还有我妈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大哥,”她终于又开口了,“对不起,这么多年没联系,一联系就是……就是有事求你。”
“说吧,出什么事了?”男人的声音很干脆。
“我的孩子……我儿子,被人打了。”
我妈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又开始发抖,但她努力克制着。
“被人打了?”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严重吗?在哪家医院?”
“市第三医院。手骨裂了,头上缝了针,还有……脑震荡。”
“把电话给医生,我跟医生说。”
我妈把手机递给了刚进来查房的值班医生。
医生一脸狐疑地接过电话,“喂,你好,哪位?”
接下来,我看到了堪称魔幻的一幕。
那个刚才还一脸不耐烦,说“年轻人打架嘛,养养就好了”的值班医生,脸色在短短几十秒内,经历了从疑惑到惊讶,再到肃穆,最后是惶恐的全过程。
他的腰不自觉地弯了下去,对着电话连连点头。
“是,是,您放心!我们一定用最好的药,安排最好的病房!”
“明白!明白!我马上向我们院长汇报!”
“一定!一定全力以赴!请领导放心!”
领导?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
医生挂了电话,双手把手机还给我妈,那姿态,恭敬得像是递交一份重要文件。
“阿姨,您……您怎么不早说啊!”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陈驰是吧?马上转到VIP病房,所有费用全免!我立刻去请我们院长和骨科主任过来会诊!”
说完,他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我妈接过手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动弹。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我妈,面面相觑。
我看着她,这个我朝夕相处了二十多年的母亲,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妈……”我艰难地开口,“刚才那个人……是谁?”
她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你大舅。”
“我大舅?”我更糊涂了,“我什么时候有个大舅?”
“他是你外公的亲儿子,我同父异母的哥哥,苏远航。”
苏远航。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的记忆。
我好像在省台的新闻里听过这个名字。
省委常委,省政法委书记……苏远航。
我的大舅?
这怎么可能!
如果我有个这么厉害的大舅,我们家怎么会过得这么清贫?
我爸下岗后蹬了十年三轮车,最后累出一身病,不到五十就走了。
我妈在一家小工厂当会计,退休金一个月不到三千块,为了省钱,买菜都要赶早市,跟小贩为了几毛钱争得面红耳赤。
我们家住的还是几十年的老破小,墙皮都掉渣了。
我从小到大,穿的是亲戚家孩子剩下的衣服,唯一的玩具是自己用泥巴捏的小人。
我考上大学,我妈高兴得哭了一晚上,然后挨家挨户去借学费。
如果我有个当省领导的大舅,我们家会是这样吗?
“为什么……为什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我的声音都在发颤。
我妈避开了我的目光,低着头,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手。
“因为……我和他,早就不是一路人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你外公当年是南下的老干部,后来犯了错误,下放到了农场。你大舅是原配生的,跟着你外公。我是你外公在农场时,和你外婆生的。”
“后来你外公平反,回了城,只带走了你大舅。我和你外婆,被留在了乡下。”
“你外婆去世后,我一个人进城找他们。那时候,你大舅已经上大学了,前途一片光明。而我,是个没文化,土里土气的乡下丫头。”
“他们家……容不下我。你那位‘大舅妈’,也就是你大舅的母亲,觉得我是个累赘,会影响你大舅的前途。”
“你大舅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在外面租房子住,他说,等他以后有能力了,再来接我。”
“我没要他的钱。我遇到了你爸,一个蹬三轮的,但他对我好,真心实意地对我好。我们就结婚了,有了你。”
“从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联系过。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我妈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但我的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里面包含了多少委屈,多少辛酸,多少不为人知的过往。
“那……那你为什么还留着他的电话?”
“是你外公去世前,托人带给我的。”我妈说,“他说,万一……万一遇到过不去的坎,就打这个电话。他说,你大哥……心不坏。”
“这么多年,这是我第一次打。”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眶红了。
“儿子,妈没用。妈守着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让你跟着我吃了这么多苦。今天,要不是他们要动你,妈这辈子都不会打这个电话。”
“妈不想让你活得没尊严。”
我的眼泪,在那一刻,决堤了。
我不是因为被打而哭,也不是因为突然冒出来一个大官亲戚而激动。
我是为我妈哭。
为她这么多年的隐忍和坚持,为她那份被现实击得粉碎,却依然想为儿子撑起一片天的母爱。
我伸出没受伤的右手,紧紧握住她布满老茧的手。
“妈,不怪你。你是我最好的妈妈。”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得比电影还快。
不到半小时,医院院长、副院长、骨科主任、神经科主任,乌泱泱来了一群白大褂,对着我的X光片反复研究,那架势,仿佛我得的是什么世纪绝症。
我被转到了顶楼的特护病房,单人间,带客厅和独立卫浴,窗外就是江景。
院长亲自给我妈递上削好的水果,和颜悦色地问她还有什么需要。
我妈局促不安地坐在沙发上,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她一辈子没见过这阵仗。
大概晚上九点多,病房门被敲响了。
一个穿着警服,肩上扛着“两杠三”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警察,还有我们辖区派出所的所长。
那个所长我认识,下午我们去报案的时候,就是他接待的。
当时他还说:“年轻人打架嘛,调解一下算了,没必要搞得这么僵。”
此刻,他跟在那个中年男人身后,大气都不敢喘,腰弯得像个虾米。
“请问,是苏晴女士和陈驰先生吗?”中年男人敬了个礼,语气非常客气。
我妈赶紧站起来,“是,是。”
“我是市局刑侦支队的队长,我姓王。关于陈驰先生被殴打一事,市局已经成立专案组,由我亲自负责。我们一定会尽快将所有犯罪嫌疑人抓捕归案,给您二位一个交代!”
王队长的声音铿锵有力。
他身后的派出所所长,脸已经白得像纸,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流。
他快步走到我病床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陈先生,实在是对不起!是我工作失职,有眼不识泰山!我下午的态度不对,我检讨,我深刻检讨!请您……请您大人有大量,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看着他前倨后恭的样子,心里一阵反胃。
我一句话都没说。
我妈扶着我,对王队长说:“警察同志,谢谢你们。我们……就想讨个公道。”
“您放心!”王队长保证道,“我们一定依法办事,严惩不贷!”
他们走后,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我妈坐在床边,给我掖了掖被角,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茫然。
我知道,这个电话,打开了一扇她尘封了三十年的门。
门外是她陌生的、甚至有些恐惧的世界。
但为了我,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推开了。
第二天一早,更魔幻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穿着打扮极其浮夸,脖子上戴着小拇指粗金链子的中年男人,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出现在了我的病房门口。
他身后,跟着鼻青脸肿的黄毛。
黄毛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比我还惨,走路一瘸一拐,显然也被“教育”过了。
“陈少!陈少爷!”
金链子男人一进门,就差点给我跪下。
“我是黄万里,这是我那个不成器的侄子黄志龙!我有眼无珠,教子无方,冲撞了您,我给您赔罪来了!”
他一把将黄毛拽到跟前,一脚踹在他腿弯上。
“跪下!给陈少磕头!”
黄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
“陈……陈少,我错了,我不是人,我有眼不识泰山,您饶了我吧!”
他一边说,一边“砰砰砰”地给我磕头,磕得地板直响。
我妈被这阵仗吓得躲在我身后。
我看着昨天还不可一世的黄毛,此刻像条死狗一样跪在我面前,心里没有一丝快感,只有一种荒谬感。
这就是权力吗?
可以让一个人前一秒是狼,后一秒是狗。
“你们走吧。”我冷冷地说。
“别啊陈少!”黄万里急了,“这点小意思您一定得收下,是我给您和阿姨的赔罪礼!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您开个价,多少都行!”
他把带来的几个大礼盒打开,里面是成捆的现金,还有各种名贵的补品。
“我说了,让你们走。”我的声音提高了一些。
“陈少……”
“滚!”我吼了一声。
黄万里和黄毛被我的吼声吓得一哆嗦,连滚带爬地跑了。
那些礼品,他们没敢带走。
我妈看着那几盒现金,眼神复杂。
“妈,把这些东西交给警察吧。”我说。
“嗯。”我妈点点头,“这钱,咱们不能要。”
我知道,她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这个电话,是用来讨公A道的,不是用来发财的。
下午,我那个素未谋面的“大舅”派人来了。
来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一身合体的便装,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沉稳干练。
他自我介绍说,他叫张秘书,是苏书记的秘书。
“陈驰先生,苏书记公务繁忙,暂时抽不开身,特地派我来看看您和阿姨。”
张秘书的语气很客气,但又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书记让我转告您,安心养伤,其他的事情,他会处理。另外,他希望您伤好之后,能和他见一面。”
“我妈……会一起去吗?”我问。
张秘书看了我妈一眼,微微一笑:“书记说,他想单独和你聊聊。”
我妈的身体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我懂了。
他要见的,是我,而不是那个他早已抛在身后的“妹妹”。
我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是愤怒?是悲哀?
或许都有。
“好,我答应。”我说。
张秘书走后,我妈沉默了很久。
“儿子,你……你别怪他。”她轻声说。
“我没怪他。”我说的是实话。
我对他没有任何感情,谈不上怪,也谈不上不怪。
我只是好奇。
好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好奇他会跟我说什么。
更重要的是,我想知道,我妈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
一个星期后,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手上的石膏拆了,脸上的线也拆了,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疤。
张秘书开着一辆黑色的奥迪A6来接我。
车子没有挂政府牌照,很低调。
我妈把我送到医院门口,千叮咛万嘱咐。
“见到你大舅,要有礼貌。”
“别乱说话。”
“别给他添麻烦。”
我看着她担忧的眼神,点点头:“妈,你放心吧。”
车子一路行驶,没有去省委大院,而是开进了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干部疗养院。
绿树成荫,环境清幽。
张秘书把我带到一栋小楼前。
“书记在里面等你。”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客厅里,一个身形清瘦,头发花白的男人正背对着我,站在窗前。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洗得有些发旧,但很干净。
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和我妈有几分相似的脸,但岁月和权力在他脸上刻下了更深刻的痕ą迹。
他的眼神很锐利,像鹰。
这就是我大舅,苏远航。
“来了?坐吧。”
他的声音和我那天在电话里听到的一样,低沉,有磁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腰板挺得笔直。
他给我倒了一杯茶,水汽氤氲。
“伤怎么样了?”他问,像是一个普通长辈在关心晚辈。
“都好了,谢谢大舅关心。”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
他点点头,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不知道。”
“那个打你的人,叫黄志龙,他叔叔黄万里,是城西一个搞房地产的,有点钱,也养了一帮闲人,在地方上算一霸。”
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已经让市局去查了,黄万里涉嫌多起非法经营、暴力催收和行贿,证据确凿,很快就会被批捕。黄志龙,也会因为故意伤害罪,被判刑。”
我心里一震。
我以为他只是打个招呼,让下面的人“关照”一下。
没想到,他是直接连根拔起。
这就是权力的力量吗?
“陈驰,”他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你觉得,我做得对吗?”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他会问我这个问题。
我想了想,说:“从结果来看,您是为民除害。”
“那从起因来看呢?”他追问。
我沉默了。
从起因来看,他只是为了给他素未谋面的外甥出气。
这是一种滥用职权。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做,是为了你?”他看穿了我的心思。
“难道不是吗?”我反问。
他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沧桑和自嘲。
“是,也不是。”
“黄万里这种人,就像社会肌体上的一个脓包,早晚要挤掉。你这件事,只是一个导火索,让我提前动了这个手术。”
“但是,陈驰,你必须明白一件事。”
他的表情严肃起来。
“权力,不是用来这么用的。公器不能私用,这是最基本的底线。”
“我这次破了例。为了你,也为了……你妈妈。”
提到我妈,他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这个电话,她本不该打。我也不希望她打。”
“因为一旦打了,很多事情就都变了。”
我握紧了拳头。
“您是觉得,我们给您添麻烦了?”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火气。
他摇摇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们的生活,回不去了。”
“你走在路上,别人看你的眼神会不一样。你去找工作,别人对你的态度会不一样。你谈恋爱,对方的家庭会用另一种眼光审视你。”
“你会得到很多便利,也会失去很多东西。比如,单纯的友谊,平等的爱情,靠自己努力获得成功的成就感。”
“这些,你想过吗?”
我被他问住了。
这些天,我确实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公司老板对我毕恭毕敬,想给我升职加薪。
以前爱答不理的女同事,现在天天给我发微信,嘘寒问暖。
甚至连楼下卖早点的阿姨,给我装油条的时候都会多给一根。
他们看我的眼神,都带着一种敬畏,一种讨好。
我不再是那个平平无奇的设计师助理陈驰了。
我是“苏书记的外甥”。
这个标签,像一个无形的烙印,刻在了我的额头上。
“我不想这样。”我低声说。
“你别无选择。”苏远航的语气很平静,甚至有些残忍。
“从你妈妈拨通那个电话开始,你就被卷进来了。”
“这个世界,就是一张巨大的网。我们每个人,都在这张网里。有的人在网的中心,有的人在网的边缘。但没有人能真正挣脱出去。”
他站起身,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今天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三件事。”
“第一,学会适应你的新身份。不要排斥它,也不要滥用它。把它当成一把伞,可以在你遇到风雨的时候,为你遮挡一下。但不要把它当成武器,去伤害别人。”
“第二,保护好你妈妈。她苦了一辈子,不容易。以后,不要再让她受委-屈。”
“第三,”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永远不要变成你所讨厌的那种人。”
我看着他,这个陌生的、强大的“大舅”。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敲在我的心上。
我突然明白,他为什么不想让我妈打这个电话了。
他是在保护我们,用他自己的方式。
保护我们不被这个复杂的、充满诱惑和危险的世界所吞噬。
“我……明白了。”我点点头。
“明白就好。”他似乎松了一口气。
“你妈妈……她还好吗?”他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她身体不太好,有风湿,还有高血压。”我说。
“我知道。”他低声说,“我一直……都知道。”
我的心猛地一颤。
“您……都知道?”
“我托人打听过。”他转过身,重新望向窗外,声音飘忽,“你爸爸去世的时候,我本来想过去看看。但是……我那个位置,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我怕给你们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我能做的,只是让街道办的人,平时多关照一下你们。比如,你上大学的助学金,你妈妈的医保报销……”
我彻底呆住了。
原来,我们所以为的那些“幸运”,那些“政策好”,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他不是不管我们。
他只是用一种我们看不见的方式,默默地守护着我们。
这个男人,我的大舅,他心里,一直都装着我们。
只是他的爱,太深沉,太克制,也太无奈。
“为什么……不告诉我妈?”我的声音哽咽了。
“你觉得,以她的性子,她会接受吗?”他反问。
我沉默了。
是啊,以我妈那要强的性格,如果知道这一切,她宁愿吃糠咽咽菜,也不会接受这种“施舍”。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苏远航叹了口气,“以后,你们好好的就行。”
“我……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问吧。”
“您……恨过我外婆和我妈吗?因为她们的出现,让您的家庭……”
“没有。”他打断了我,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是我父亲犯下的错,和她们无关。你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妹妹。”
“唯一的妹妹……”我咀嚼着这几个字,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从疗养院出来,张秘书送我回家。
车里,我一言不发,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苏远航的话。
“唯一的妹妹。”
“永远不要变成你所讨厌的那种人。”
快到家的时候,张秘书递给我一张银行卡。
“陈驰,这是书记的一点心意。他说,这是他作为舅舅,给你和你母亲的,和他的身份无关。”
我看着那张卡,没有接。
“张秘书,替我谢谢大舅。但是这个钱,我们不能要。”
我说得很坚决。
张秘书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好,我会转告书记。他听到,应该会很高兴。”
他看我的眼神,多了一丝赞许。
我下了车,看着黑色的奥迪消失在街角。
我抬头看了看我们家那栋破旧的居民楼,墙壁上爬满了青苔,窗户里透出温暖的黄色灯光。
我知道,那是我妈在等我。
推开家门,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我妈正在厨房里忙碌,背影还是那么瘦弱。
“回来了?快去洗手,马上开饭。”她回头冲我笑笑,笑容和往常一样。
桌上摆着四菜一汤,都是我爱吃的。
红烧排骨,番茄炒蛋,清炒豆苗,还有一盘凉拌黄瓜。
汤是玉米排骨汤,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妈,我回来了。”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她。
“傻孩子,多大了还撒娇。”我妈嗔怪道,却没推开我。
我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淡淡的油烟味。
“妈,大舅他……问你好了。”
我妈的身体僵了一下。
“哦。”她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还说……”
“吃饭吧,菜要凉了。”她打断了我,解开围裙,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我们俩坐在饭桌前,像往常一样吃饭。
谁也没有再提起苏远航。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根横亘在我们和苏远航之间长达三十年的冰刺,开始融化了。
吃完饭,我妈在看电视,一部家长里短的肥皂剧。
我坐在她旁边,给她捶背。
“妈,我辞职了。”我突然说。
“辞职了?”我妈惊讶地转过头,“为什么?老板不是说要给你升职吗?”
“我不想在那干了。”我说,“我想换个环境,靠自己的本事,重新开始。”
我妈定定地看了我几秒钟,然后笑了,眼角泛起了欣慰的泪光。
“好,妈支持你。”
“我准备去南方闯闯,听说那边的设计行业发展得好。”
“去吧,男孩子,是该出去闯闯。”
“那你一个人在家,我……”
“你不用担心我。”我妈拍拍我的手,“我还没老到动不了。再说了,现在交通这么方便,我想你了,就去看你。”
她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焦虑和不安,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坦然。
我知道,那个电话,虽然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但也解开了她多年的心结。
她不再是那个孤立无援的苏晴了。
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她还有一个哥哥。
这就够了。
一个月后,我收拾好行囊,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我妈把我送到车站,又是一番千叮咛万嘱咐。
临上车前,她塞给我一个信封。
“拿着,穷家富路。”
信封很厚,我捏了捏,知道里面是什么。
“妈,我不要,我有钱。”我推了回去。
“让你拿着就拿着!”她把信封硬塞进我口袋,“这是妈的钱,不是别人的。你大舅给的那些,我都让张秘书还回去了。咱们不欠他的。”
“但是……”
“但是,情分是情分,人情是人情。”我妈看着我,眼神清澈而坚定,“儿子,记住,人可以穷,但志不能短。咱们不占别人便宜,也不怕事。要是有人欺负你,别自己扛着。”
我看着她,突然明白了她和苏远航为什么是亲兄妹。
他们骨子里,都有一种执拗的、不肯低头的骄傲。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妈,你放心吧。”
火车缓缓开动,我妈的身影在窗外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点。
我坐在座位上,打开那个信封。
里面是一沓厚厚的现金,还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是我妈的字迹:
“儿子,照顾好自己。累了,就回家。”
我把纸条紧紧攥在手里,泪水模糊了视线。
到了南方的大城市,一切都比我想象的要难。
我投了几十份简历,都石沉大海。
很多公司一听我之前的工作经验只有一年,就直接拒绝了。
我租住在城中村的握手楼里,每天吃最便宜的盒饭。
有好几次,我都想到了放弃。
我想到了苏远航,想到了张秘书留给我的那个电话号码。
只要我打一个电话,或许一切都会变得容易。
但我没有。
每次拿起手机,我都会想起苏远航说的那句话:
“永远不要变成你所讨厌的那种人。”
我也会想起我妈在车站说的话:
“人可以穷,但志不能短。”
我咬着牙,把手机放下,继续在网上投简历,继续去人才市场挤得满头大汗。
终于,在我快要山穷水尽的时候,一家小型的设计工作室给了我面试机会。
面试我的是老板,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叫阿哲。
他看了我的作品集,问了我很多专业问题。
我们聊了两个多小时。
最后,他说:“你很有想法,基本功也扎实。但是,你缺乏项目经验。”
我的心沉了下去。
“不过,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他话锋一转,“试用期三个月,工资不高,但能学到东西。你愿意吗?”
“我愿意!”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就这样,我开始了新的职业生涯。
工作室很小,加上我一共才五个人。
工作很累,经常加班到深夜。
但很充实。
阿哲是个很好的老板,他愿意教我东西,也愿意给我机会。
我跟着他跑工地,见客户,做方案,像一块海绵一样疯狂地吸收着知识。
我的设计水平在飞速提升。
半年后,我独立完成了一个小户型的设计方案。
客户非常满意,还给我介绍了一个新客户。
我的生活,终于慢慢走上了正轨。
我开始有了稳定的收入,虽然不多,但足够我在这个城市立足。
我搬出了城中村,在公司附近租了一个单间。
每个星期,我都会给我妈打电话,报平安,聊聊工作和生活。
我们绝口不提“大舅”。
仿佛那件事,只是我们生活中一个无意间闯入的插曲,曲终人散,一切照旧。
但我们都知道,有什么东西留下了。
那是一种底气。
一种知道身后有人,但依然选择独自前行的底气。
春节的时候,我回家过年。
我给我妈买了一件羊绒大衣,花了我将近一个月的工资。
她嘴上说着“乱花钱”,脸上却笑开了花。
除夕夜,我们一家人(虽然只有我和我妈)吃着年夜饭,看着春晚。
我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了起来。
“喂,是小驰吗?”
是苏远航的声音。
我愣了一下,“大舅?新年好。”
“新年好。”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在陪你妈妈看春晚?”
“嗯。”
“我听张秘书说,你在南方做得不错。”
“还在学习阶段。”我谦虚地说。
“年轻人,不要骄傲,但也不要妄自菲薄。”他顿了顿,说,“你妈妈……在你旁边吗?”
我看了我妈一眼,她正假装专心看电视,耳朵却竖得老高。
我把手机开了免提。
“妈,大舅的电话。”
我妈紧张地搓了搓手,对着手机说:“大哥……新年好啊。”
“新年好,小晴。”苏远航的声音,柔和了许多。
“你……身体还好吧?”
“挺好的,都挺好的。”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兄妹俩隔着电话,隔着三十多年的岁月,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还是苏远航打破了沉默。
“小晴,过去的事,是我对不住你。”
我妈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不怪你,不怪你……”
“等我退下来,就去看你们。”苏远航说。
“好,好,我们等你。”
挂了电话,我妈再也忍不住,趴在桌上,放声大哭。
那是积压了三十多年的委屈、思念和释然。
我走过去,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窗外,烟花绚烂,照亮了夜空。
我知道,我们家的这个年,终于圆满了。
年后,我回到了南方。
我的事业蒸蒸日上,两年后,我成了工作室的首席设计师。
我和阿哲,也从上下级,变成了合伙人。
我们一起开了新的公司。
我用自己赚的钱,在老家给妈妈买了一套电梯房,不大,但很温馨。
她终于不用再爬那磨得发亮的六层楼梯了。
有一次,我回老家办事,顺便去看了看那条我被打的小巷。
巷子还是那条巷子,只是墙壁被重新粉刷过了,干净了许多。
我想起那天发生的一切,恍如隔世。
如果那天,我妈没有打那个电话,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
也许,我还在那家小公司里,拿着微薄的薪水,画着那些言不由衷的设计图。
也许,我的手真的被打断了,再也拿不起画笔。
也许……
没有也许。
生活没有如果。
那个电话,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彻底改变了我人生的轨迹。
它让我看到了权力的狰狞和温情,看到了人性的复杂和脆弱。
它也让我看清了自己,找到了自己要走的路。
我打开手机,翻出那个被我存在通讯录最深处的号码。
“大舅”。
我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大舅,谢谢您。我现在很好。”
很快,他回了过来。
只有一个字。
“好。”
我笑了。
一个“好”字,就够了。
我关上手机,走出了巷子。
阳光正好,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我会走得更坚定,更从容。
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的身后,有爱我的妈妈,有默默守护我的大舅。
还有我自己,那个永远不会变成自己所讨厌的样子的,陈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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